DeHaddictor

群星,我的归宿

【Parksborn】极致喜爱 (师生AU)

小天使 @亡人字秋 的点的年龄差梗。第一次被点梗,心里略忐忑,希望喜欢。

数学梗,但不要当真,纯看着玩儿。

数学老师彼得x学生哈利,年龄设定26x17

春节贺文,纯甜,史上最齁HE……已被自己大开大合的撒糖无耻哭。

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多吃糖!长身体!一辈子萌萌哒!

 

------------------------------------------------------------------------------------------

 

提要:奥斯本家年轻的少爷哈利.奥斯本被父亲送往英国读书,寄宿数学老师彼得.帕克家。彼得是诺曼挚友帕克博士的独生子,被委以重任照顾哈利起居学习,将他引向正道,言传身教,拐带媳妇,祸害少年……【啥

 

 

  

我有多恨把我送来不列颠半岛的奥斯本先生,就有多恨跟我在半岛屋檐下同住的帕克先生。不,乘以二。

 

如果有记者将话筒递到哈利.奥斯本的嘴边,要求他叙述自己截止目前为止的短暂人生,他必定要用上这样掷地有声的开场白。他的父亲,诺曼.奥斯本送他到这个阴湿的国度自生自灭,而彼得.帕克存在的意义就是对着他极点乏味的生活落井下石。一个老派的年轻人,干着教书育人的传统伟大事业,跟死气沉沉的数字周旋交道,顺便用他和单面胶一样古怪,呆板的生活习惯把他绑得结结实实。或许他唯一和年轻人接壤的爱好就是饲养宠物,因此他有一只和他一样,看上去又傻又呆的金毛犬。

 

我的忍耐已经到了临界点。哈利在心中腹诽,一边抬起一条腿搁上窗台。窗边突起的棱角硌得他膝盖骨隐隐作痛,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毛球一样的棕发,不变的黑框镜,被一字眉夺去注意力的眼睛和遮盖住一字眉的松散额发。

 

如果把彼得.帕克推到街上叫卖,吆喝着“这是一个和世界接轨的好青年!一个引领数理化时尚界潮流的美男子”,路人必定会报以一声嗤笑,然后摇摇头用嘴型无声道“一根老气横秋的胡萝卜”。

 

这一切本来与哈利无关,可偏生彼得是他的数学老师。他被一张机票送到英国,而诺曼的多年挚友帕克博士早就贴心地委任儿子彼得接洽改造老友独子的重任。从此哈利寄宿他家,不仅在课堂上被迫忍受监视,连在闲暇也被勒令不准违背宵禁。在哈利心中,彼得.帕克是他所见过最无味,单调,寂寞的人,是这个风气开放的靡靡时代老派代表的翘楚,却是年轻人的耻辱。

 

可是学校里的姑娘们不这样想。她们处在人生奇妙的制衡点,前面是疏离大道,后面是欲念深渊。她们审美诡谲,笑称她们的帕克老师乱哄哄地站在讲台上,顶着乱哄哄的一头毛发,乱哄哄的眼神飘忽不定,而口中有条不紊清晰稳重地讲着二元一次方程,他的性感指数真是爆炸了。

 

如果他的眼睛愿意在我身上停留一秒,我连一元二次方程式都能无师自通。后排那个姑娘曾如此信誓旦旦。

 

哈利曾在心中反复讥笑了这个答案千百回,直至近日。在某个明媚的早晨,帕克刚刚手忙脚乱地煮坏一壶咖啡,他眼神晶亮,神色慌张,手脚束缚地像只跳起来的大兔子。那时候哈利正打着哈欠从卧房走出来,这一幕正巧撞进眼底。瞬间呼啦一声,所有的情景都在一霎间急速倒退离他远去,然而下一秒又重重反扑,像气势汹涌的海浪击中他————他被那不明所以的感觉震得一哆嗦,以至于没有发现走到桌边的时候,圾在他脚趾间的拖鞋不知何时掉了一个。

 

他还混混沌沌,摸摸后脑勺,只道自己没有睡醒。

 

而后在两小时后的数学课堂上,他的心默默地开始痒了起来。他开始出现幻觉,譬如和那些女生一样期望台上的人能用视线扫他一眼,好像那样他就如释重负一般,心里也会痛快至极。

 

然而。

 

这个幻觉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不仅课堂上没有,饭桌上也没有,就连帕克裹着浴巾从雾气腾腾的淋浴房出来和哈利打个照面的几秒他都不曾正眼瞧过他。

 

于是哈利愈发地讨厌他,不仅讨厌因为他的管制自己得束手束脚,还讨厌他对自己视而不见。自此找到这个理由之后,他在彼得面前的腰板更挺直了三分。

 

而彼得的背似乎更驼了。在他面前像缩水了三圈。

 

哈利重重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怜他现在不仅没有大倒苦水的机会,还得把裤子蹭得脏兮兮的,一条腿驾老高。他彻夜未归,如果大摇大摆破门而入,彼得.帕克一定早早恭候他大驾,届时他只得夹着尾巴老实认错。

 

不。我才不会。哈利心中咬牙。他沾满泥块的脚底板狠狠蹭了蹭洁白的粉刷墙。

 

 

 

彼得.帕克坐在亮堂的厨房里,这里窗明几净,连着客厅,清澈的阳光顺着窗台爬进来,暖融融地打在他脸上。他一手支着脑袋,头向下一点一点,肩上罩着一条老旧的女式格子花纹羊绒披肩。阳光钻进脖子缝里,他像只在清晨花丛中打盹的,委顿的无尾棕熊。

 

直到一阵风卷起窗边的百叶帘子,发出重重的“啪嗒”一声,上一秒还沉浸在轻风,香料和美梦里的棕熊先生猛一激灵,倏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的眼镜还斜斜挂在一只耳朵上,一手扯着滑向一边的披肩,转身四顾:

 

“哈利?哈利?”他叫道。但无人回应。

 

彼得在原地呆立了几秒,意识到自己大概出现了幻觉,方才还紧张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接着他吸了吸鼻子,张着惺忪睡眼向厨房走去。果然,壶里的咖啡已经煮成了黑糊糊一团,迎面而来的焦味浓稠扑鼻。

他颓丧地抓了抓头发。

我的脑袋智力不足170,但是对我来说做菜就像是化学实验,只要苛刻遵守剂量,烹调一道美味就指日可待。这曾是彼得在数理化领域之外唯一值得自豪的地方,可惜一壶煮焦的咖啡太没说服力。他开始悲观地想象哈利是否因为无法忍受他的手艺而离家出走,但一面他又无比信奉守恒定理,于是一番天人交战般的脑内博弈拉开了高材生彼得.帕克一天生活的序幕。

 

说到底,彼得.帕克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他发型糟乱,时常打结,像有风扇在头上旋转;常年牛仔裤贴身,腰条不错,肱二头肌算有二两肉,可惜都无一例外被裹进了灰色老土的长袖里。而最令人窝火的是,他从来不肯直视他人,哪怕是说话的时候眼神光也游离偏走太空之外。他的生活重心有三,数学,数学,以及数学,但从不久前变成了哈利,哈利,还有数学。

这世上啊,总有一个人,会比数学让你更费解,而且,他比数学更奥妙,更深刻,更……美丽。彼得咧嘴无声地傻笑起来,有微风带着清香滑过他鼻端。

 

“彼得.帕克!”高亢的女声透过玻璃砸在彼得的耳膜上,他手一抖,咖啡壶险些落在地上。急急忙忙一回头,果然看见格温.史黛西正在花园门外空地上冲她招手,脚下的花朵和头顶的太阳衬得她像蜜糖,在空气里散发着甜丝丝的韵味儿。

 

彼得一打开门,她就像蜜蜂一样迎上来,一手扯着他肩上的羊毛围巾:

                                                                                                                                                      

“你为了迎接新一周别出心裁的惊喜吗?你家里那位小天使知道你品味独到吗?!我猜他看见你这幅样子后一定更加不会喜欢你。”

 

上来就是一通数落。史黛西小姐是一阵风,刮到哪儿下什么雨全然看她心情。彼得一面任由她拉来扯去,一面蹙眉苦道:

 

“求你,别在第一天就揭我的疮疤。”

 

格温.史黛西,他的十年好友。小的时候他们是青梅竹马的玩伴,长大了她依旧是他身边出谋划策的一把好手,她雷厉风行,干脆果敢,是彼得人生路上不可缺的帮手和标杆,最重要的是,只有面对她,彼得才敢在谈话中大大咧咧直视对方的眼睛。

 

现在她依旧贴心,迅捷,在第一时间给予他安慰。尽管方式依旧像疾风暴雨。

 

“你在电话里和我哭诉,我觉得事情不同寻常才担心你。你真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心生怜悯,来关心一个呆子的日常起居?”格温自在翻了个白眼,“我不是爱情顾问,也不好意思挂牌收费。”

 

“如果你能让他回来,我倒是愿意把咨询费双手奉上。”彼得耷拉着脑袋,怏怏地在晨风里晃着身子。和格温雷厉风行的做派大相径庭。

 

“这么说,你还是没能把他找回来?”格温的声音抬高了一个八度,与之高耸起来的还有她细细的长眉,“彼得……你究竟做了怎样十恶不赦的事情,才让他对你避之不及,甚至不愿意跟你共居一室…..”

 

“嗨嗨嗨……”彼得忙截住她的话头,她总这样,一旦开讲就口无遮拦,随便什么话都像雹子一样噼里啪啦往外砸,“你用词有误。”

 

“到头来你还在关心这些?”格温一脸恨其不争,“你若连这点龌龊心思,不,我是说,信心都没有,还能指望有所收获?等着对方乖乖投怀送抱坐在床上等你临幸吗?彼得,这是个讲究直觉的时代,两情相悦则一切皆有可能。”

 

此时彼得已经无暇顾及格温劲爆的用词,他开始结结巴巴,一手不断地去扶眼镜,他一紧张就这样,显然谈到核心话题的时候他开始不可遏止地紧张了,“但我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否喜欢我……他大概讨厌我讨厌得很。”

 

格温长长出了一口气。她抬眼看他,眼神真挚堪比虔诚的教徒注视万能的上帝,“彼得.帕克,并非所有生物等级越高成熟就越早。在直觉上,女人永远比男人天赋异禀。相信我,哈利对你绝非全无感觉。”

 

“你怎么知道?”彼得一手推着鼻梁上的眼镜,一手伸到后脑勺去挠头。

 

“漂亮的孩子眼睛不说谎。”她语出惊人,“哈利看你的时候他的眼睛告诉我了。”

 

“……这就是你的直觉?”彼得感到备受惊吓。

 

“但足矣。”格温斩钉截铁。

 

“你该出任外貌协会终生荣誉主席。”彼得仰天长叹。

 

 

此时在二楼露台上,哈利.奥斯本终于成功地顺着水管翻上了二楼彼得的卧室。这是他人生的全新经历,放弃平坦大道,从一楼攀岩附壁爬到二楼。如果他还在纽约,这大概又是一则独霸头条的大新闻。他想起在他从前居住的城市有个飞檐走壁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纽约市人民爱称蜘蛛侠,他酷爱管闲事,行侠仗义堪称纽约市义警。

 

除去不能救人于水火,我现在这模样大概也不输那位蒙面英雄,哈利心中自嘲想道。

 

他如今坐在窗台上,长长伸了个懒腰。彼得的卧室正对着花园,一回头就有秀木和绿地,馥郁花香混在空气里盘旋而上,逗得哈利鼻尖痒痒。但不多时他便嗅到了一丝异样,抽了抽鼻子,当即心下了然————信奉科学如同教义的帕克又把咖啡煮糊了。

 

他对彼得在数字方面的死板不满由来已久。他喜欢事事用数字衡量苛责,即使是面对烹饪这样浪漫的事情,也刻板得近乎无耻之徒。因为少放一片柠檬而引发唇舌之争的例子不胜枚举,哈利权当日常调剂,这时候的彼得虽然古板,但至少并不沉闷。

 

譬如几星期前一个周六的晚餐桌上。

 

“柠檬放少了,我的鱼太腥。”哈利在尝了一口盘中餐后放下叉子。他特地强调“他的”金枪鱼,以免让对方觉得自己在关心他。

 

彼得从盘子里抬起头,但依旧不拿睁眼瞧他。他一面用严肃的余光盯着他的脸,一面缓慢地开口道:

 

  “我做过计算,这些柠檬片刚刚好,多一滴或是少一滴都会破坏口感。”

 

  “什么?”哈利的耳朵尖竖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力。这个变态居然计算金枪鱼里的柠檬汁含量,他是带着漏斗进厨房的吗?“可是我的鱼口感不和心意。”他压着怒意,事实上哈利已经感到一簇火渐渐烧向了头发。

 

  老天,这个呆子。

 

  “根据帕累托最优定理【1】,我用最少的柠檬片最大限度地做出了可口的金枪鱼。理论上讲没有比你盘子里更加精确的标配了。”

  

   “可你有无考虑过每只柠檬或许酸度不同?还有————我的品位并非来自你的实验室!我不是白老鼠!”他忍无可忍地拉高了嗓音。“什么是帕累托最优?”他冷笑着,“非损人不能利己【2】。不是你一个人把经济学知识讲得头头是道,课堂之外我不是你的学生,你少拿公式唬我。”

 

   但是对方叹了口气。“你说得或许不错,但是这么理解就太不通俗。所谓帕累托……”

 

   “你懂的道理不少,干的漂亮活儿却不多。”哈利不耐烦地打断他,“譬如不能煎出一份好鱼。”他扭着手里的叉子戳了戳盘里的鱼尾巴。

 

   “道理人人都懂,做好最难。有学生夙兴夜寐都未必上得了G5【3】中的一所。”

 

   “失败者总是惯性给自己的无能一个借口!”

 

   “是吗。”对面的人推了推眼镜,“我猜你前天以接受拉.里金的脱口秀采访为借口跟我请假翘掉数学课的时候,心里绝对在为这个借口赞不绝口,而非检讨自己的无能。”

 

   “……究竟是谁允许你对我这么牙尖嘴利的?”

 

   “……耳濡目染。”

    

哈利觉得他要爆炸了。 

 

然而他不能炸掉他的厨房。因此他只能临睡前假意道晚安路过彼得卧室门口,在门把手上挤厚厚一层芥末酱。

 

当然,他不可能为了一条金枪鱼引发的争端无故离家出走。只是那日早晨过后他的心脏在面对彼得时似乎大为不同,它不再听命于他,就像是树梢上短暂停驻的流云,风一流动止不住要走,就仿佛他时时想要滑出胸膛的心脏。他渐渐不再厌烦他喋喋不休的说教,一和他说话就不厌其烦推眼镜的习惯性姿态,甚至连他烹调的带淡淡腥味的金枪鱼他都能一点不剩地扫光。一切的改变好像就在一瞬,却无声地像是不起波澜的平滑水面。

 

但哈利本能地觉得一切不是个好兆头。那种感觉新鲜但怪异,于是他选择逃跑。避开彼得,试试不跟他照面的日子,至少除去课堂之外别。反正他的钱包支付得起他的任性。

 

但是一个晚上过后哈利就被怪异击倒了。他彻夜难眠,浑身不对劲儿,他感觉鼻尖少了熟悉的气味,心里无故塌下一块。因此他在第二个早晨十分没出息地溜了回来。现在他坐在这间卧室里,周身满是熟悉的气息,和着轻风花香,竟觉得无比舒心。

 

但我还是不能去上课。哈利心想。他会撕了我,打越洋电话给地球另一端的奥斯本先生,告诉他克扣他儿子这个月的零花钱。哈利一边忖度着一边晃着腿,一手慢慢翻着靠窗书桌上的文件。彼得的桌子往往凌乱,大量的计算和试验使得他的房间鲜有整洁的时候。此刻他的书桌也依旧七零八落,除了一张扑过面来的米色硬纸显眼地独踞一角,一看就是有人刻意为之,而且想来动作小心翼翼。

 

哈利止不住好奇心。他思考不过一秒,手就已经伸向了桌角。彼得.帕克视若珍宝的纸,多半不外乎写满希伯来文一样虬曲晦涩的天文学公式,哈利腹诽道。他抽出那张纸,发现边角有小小的折痕。

 

他用手指碾平翘起的信纸的一角。一股扑鼻的幽幽香气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来,萦绕在鼻端,像是香料混合着橙子被风冲淡后的味道。他心中嗤嗤笑了几声,为这莫名的少女情怀,然后往下读。

 

然而只读了开头两个字,他就笑不出来了。

 

“我亲爱的:”他见到开篇这么写着。他感觉脑袋中了一枪,他没有倒下,但子弹摩擦产生的高热和白汽遮蔽了脑神经。这居然是一封情书,未署名的,但显而易见出自彼得.帕克之手的情书。

 

他轻咳一声,定了定神,带着心中不可思议甩了甩头往下念。

 

“我知道我们看来素来不和。连在路上相遇,也好像Guelfs党徒碰到Ghibellines党徒一样,彼此怒目相向。【4】”

 

“……嚯。”哈利抬了抬眉毛。看不出彼得.帕克还是个博闻强识的文学爱好者,他猜他平日或许还会在闲暇翻阅叔本华的作品。

 

“但是说实在的……如果我们是互不相交的两颗小行星,我倒宁愿一辈子安安静静看着你。又或者,我作为你的附属行星,绕着作为恒星的你跑在永恒的轨道上。纵使永无交汇之日,也好过你对我唇枪舌剑之苦。”

 

……果然,第二句开始画风已然不对。彼得.帕克始终逃不过话不过三句扯上本行的宿命,就像地球永远无法摆脱万有引力。

 

但现在不是科普知识的时候。哈利想看下文,但文字到这儿就停止了,黑色墨水在句末标点勾出一点晕染的弧度。哈利盯着那几行字,墨水的清香还萦绕在他鼻尖,心中却有奇怪的触觉已渐渐迭起,等到第十秒,他的耳朵尖已经随着充血颜色鲜红。

 

彼得.帕克……好一个为数学而生的书呆!他心中几乎是充斥着毫无依据的怒意,以及汹涌而来的,泛着酸味儿的浪潮,一波接一波凶猛地拍打在胸腔内壁上。没料到一只连说话都不敢抬起脸来瞧人的呆瓜……不,他绝对没有偏见,只是陈述实情,在博览群书的同时,还用专业技能对女孩子说着独到甜蜜的情话!甚至连他都自叹弗如!

 

当然在哈利怒气冲天的脑子里,只会下意识地认为“这仅仅是我说情话不如一只呆瓜的苦闷之情。”他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骗。

 

恰巧这时,耳边隐隐传来尖锐高亢的女声:“帕克,你这呆子————”

 

他猛一回头,看见花园树下两个隐约的身影。一金一棕两个脑袋,棕色的是这间卧室的主人,而金发的妙龄女郎则是哈利打过几次照面的,传说中的彼得挚友,格温.史黛西。此时她正揪着彼得一只耳朵,看样子用力不小,对方的双脚都几乎离了地。

 

这本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情节,然而哈利怔怔看了几秒,突然低下头盯着手里那封情书。然后他的手开始微微发颤。

 

多好的一个“Guelfs党徒碰到Ghibellines党徒”……世间简直找不出比这更浪漫的形容争端的比喻。就像是情人间甜蜜的制约,在后文话锋一转的行星般天马行空的甜美誓言里,一切争执就变得像是爱情的例证。

 

      哈利想着笑起来。他的嘴角带着蔑视和愠怒的冷酷微笑,弧度诡异轻蔑,眼神像泡在彼得上午煮焦掉的咖啡杯里,一面冰凉,一面冒出缕缕令人难耐的气味。他牙齿发出摩擦的咯咯声,像要把不远处那颗棕色的大脑袋搁在齿间像胡桃一样嚼碎。

 

他烦躁不堪,从窗台上跳下来,开始在卧室里不断踱步。期间瞭了几眼窗外,格温已经放开了魔爪,彼得捂着耳朵垂着头,而对方俯过身则侧脸亲了亲他脸颊,似是准备告别,温柔的力道与几秒前迥然不同。而哈利突然发现,彼得自始至终直视着对方的脸,毫无怯意无比自然,全然不同于和他交谈的时候,从未给过正眼。

 

想到这儿哈利觉得浑身透凉。血液刷刷从脸上倒流下去,他摸了摸脸颊,感觉它此刻必然颜色惨白。

 

好像一瞬间什么都不对了。他在屋里晃来晃去,十步宽的屋子被越来越急躁的步子来来回回敲打了数十遍,终于他的胸腔爆炸了————最后他大为光火地将桌上一本杂志狠狠砸在彼得的软床上,可怜弹簧将那本杂志连着向上抛了几抛,最终摊开在某一页躺在床上。画面里是一名高挑细瘦的模特儿,腹部平坦,线条流畅,精悍优美。她在走上T台前曾四次拿到游泳大赛冠军,成名后连续六次为著名内衣秀走秀,而这位天之骄女此刻手里挽着的人他恰巧很面熟。他回过头,镜子里就出现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比画面上的更幽美精细。

 

这是必然,只有哈利这样的天之骄子,才有能力选择游走在不同的顶级尤物之间。尽管他看上去比那位女士还要伶仃,娇嫩,散发着奶油混合着霜冰的,令人遐思的气息。

 

……尽管除了答应作为节目特邀陪伴那位模特在海边的沙滩度过一下午,他什么也没干。

 

但他突然愉悦了起来。特别是当想到彼得一手扶着眼睛一手从床上拎起摊开的杂志,被骇得甩出手去之后,脸上大惊失色又痛心疾首的表情,他的愉悦感更是分秒必争地发酵起来,一下子挤满了整个胸腔————

并且丝毫没有念及自己的思维处处幼稚,平日里的冷静缜思早已被扔进了窗外的春风里。

然后他准备出门。上课。上彼得.帕克的课。

数学课。

他不仅不迟到,还要比他先到。

他走到门口,腿边的金毛欺上身来企图对他进行友好交流。哈利冷下脸来,凉冰冰的眼神揪着狗毛:

“起开,彼得。别讨揍。”

彼得喉咙里委委屈屈呜咽一声默默缩到了角落。天晓得,只有真彼得和它自己知道,它的名字叫亚尔维斯。

 

 

 

彼得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的。他的鸡窝头上还留着疾风蹂躏过的痕迹,衣领没有翻好,衬衣下摆有一截露在了外面。当他夹着课本,一手扶着眼镜冲进来,脸上还挂着彻夜未眠后苍白的余韵,他的模样像极了从实验室归来的科学怪人,只不过他有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台下有嚼着口香糖,额前一绺火红头发的姑娘一边鼓动着腮帮一边低呼了声“他看着更性感了”。

 

“女人都太不靠谱。”彼得在心中嘟囔了一句。要不是格温一大清早敲开他家的门,不合时宜地对着他狠一顿数落,之后又逼着他顺风车捎她来上班,而中途又坚持下车去了一趟超市,他压根儿不会现在这副鬼样出现在教室里。他虽不修边幅了些,但还不至于邋里邋遢。

好在他不指望哈利今天会来上课。他心想。十几分钟前格温还狠批了他的穿着品味,说奥斯本少爷再过二十年都不会看上一个品位与他相隔两世纪的土老帽儿。

 

这真伤人。可却是不争事实。彼得哀哀叹口气。

 

“抱歉,路上有些堵。”彼得清了清嗓,一手去推眼镜,扯谎令他有些不安,“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不要紧,毕竟数学研究是个体力活儿。”这时有人发话说,“帕克老师,你的小行星轨道计算如何?”

 

这声音浸着浓浓讽刺。彼得像被铁锤狠狠敲了一下后脑勺,他懵了三秒。待他抬头去看,只见第三排中间位置上那个少年正嘴角挂笑看着他,只不过他神色自带浑然冷意,双眸像两汪冰冻湖水,又如同云巅上水汽凝结的蓝宝石,与他一头暖意融融的金发比对鲜明。

 

他手里的笔“啪嗒啪嗒”有节奏地轻轻敲击桌面,面上带着事不关己的淡定自若,在沉默的空气里,寒意渐渐从彼得脚尖开始顺着血管缠上了他的心脏。

 

不是哈利又是谁。他虽然消失了一整晚,但浑身上下丝毫看不出在夜风里挣扎徘徊过的痕迹,他仍旧惯常地衣着端庄,发丝不苟,连姿态都是浑然天成的优雅贵气。相比于讲台上零零落落摇晃不定的彼得,他单用眼神就诠释了什么叫少年矜贵。

 

十七岁就晓得用眼神谋略的孩子,长大了老早不止是万众瞩目这种地步啦。格温的话响起在耳边,到时候你还指望他回头选你咯?

 

他心里自然明白。明白他跟他距离悬殊,即使他如今在他身边与他朝夕共处又如何。两家长辈的交情促成了这段谈不上奇妙的相识,充满火药味,鲜有甜美,倒是有他晦涩难言的单恋。对哈利来说,这段经历不过像是平坦陆上的河流,某一时刻岔开一个口子去到别处,却终归不会阻挡汇聚到海洋的命运。

 

而大海不会是彼得。

 

“哈利,有些事我们私下说。”他总算回过神来。反正他也想不出拿什么话去应付这个小祖宗。只得缓兵之计。

 

此话一出,下面立刻就有一片女孩子低低嗤笑。

 

当事人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

 

 

然而彼得显然错估了恶魔的破坏力。整堂课除去自由讨论时间,几乎彼得一开口,哈利就开始接腔找茬。他自然不会无理取闹撒泼耍滑,但高智商的对手明显可怕得多。他总能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扯到另一条轨道上,分明是纯数学问题也能从哲学,物理甚至神学角度入手,接二连三,刁钻百出,一旦彼得面有难色就在台下用眼神施以鞭挞,无声诉说着“万能的彼得.帕克也不过如此”,令彼得觉得倍感耻辱。一堂课下来,他的思维已经上天入地,从海洋到星空,被哈利的疑问搅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魔鬼,简直魔鬼。不,用魔鬼形容都是折辱了他。他在心中无声哀嚎。

 

好在总算要下课。

 

“最后一个问题。”哈利把手高高举起,“纯数学。”

 

好吧。彼得在心中叹口气。只要不要再问他“数学中有哪些暴力破解的美感证明”,怎样都成。

 

“老师,我想知道,如何证明0.99999无限循环小数等于1【5】?”

 

彼得推了推眼镜。这个问题不足以令他感到紧张,但此情此景,他不敢轻敌。

 

“很显然,因为0.99999和1之间无法插入第三个数字,所以它们相等。这是书上的解释,尽管它离你们要学的知识遥远得很,大概只有毕业之后继续从事数学研究才会涉及。”

 

“我不同意。”这时哈利朗声道,他像是早就料到彼得会给出课本上的标准答案,而这恰巧是他最讨厌彼得的地方,“如果因为无法找到第三个数字就证明等式成立,那么问题本身就存在了假设的前提。没人准许你做这样一个假设,倘若有x小于1,那么不管1-x如何接近无限小,只要比到x的第一个非0位,0.99999就一定小于1。而因为这两个数的最高位上有0<1,所以等式一定成立。但这样一来就毫无意义。”

 

“哈利,”彼得无奈道,“‘倘若’不是假设,只是对你的x的属性说明。求差法能够使这个问题变得妙趣横生,但如果在连0.99999的存在都没有被证明的前提下,问题的答案就会相当令人遗憾。如果你觉得不满意这个解释,或许可以换一种理解,比如考虑等式的意义,用进位制思考问题。在十进制下,0.99999=1是成立的。”

 

“老师,我问的是纯数学问题,也请你在数学角度上给出答案,”哈利双手抱胸,“更何况没有人允许问题被放在十进制的背景下解决,你有无考虑过二进制和十六进制?就算证明全部成功,它依旧不够严谨。”

 

真是一点没有预计错,彼得几乎伸手捂住脑袋。他得感谢哈利头一回这样严肃认真地跟他讨论数学,可他此时更想针对他的无理取闹怒不可遏。而更令他生气的是,他发现只要他的声音响在耳畔,自己就根本发不起火来。

 

哪怕是无理取闹,那把嗓音在他耳中也柔和得像粼粼水面上游动的涟漪。

 

但现在,或许我们来好好探讨为什么你昨晚彻夜未归更好。彼得默默想。

 

“好吧,这显然不是初等数学能解决的问题。”他耐着性子,尽管他知道对方已经和他杠上了,就算他回答满分他也未必放过他,“我承认我投机取巧。我们需要从理解有理数构造实数的办法解决问题,意识到0.99999不只是一个无限循环小数。或许你可以假设两个非空有理数集合,接着用Dedekind分割法记A/B,得到无理数的严格定义之后再做推算,可是我们没那个功夫在课堂上解决,哈利。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回晚上回家慢慢讨论。”

 

他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话中漏洞。但堵上嘴已经晚了。周边的同学一时间都开始意味不明地起哄,发出哮喘一样的一片低笑。他们当然懒于钻研这样苦手的数学问题,他们的关注点都落在了最后一句话上。古板渊博的学霸老师,美貌不羁的难缠少爷,这组合真是让人耳目一新,但也遐思无限。

 

彼得意识到了自己失言,他的脸已经像一个爆掉的番茄。而他扶眼镜的频率顷刻间暴涨到了每十五秒三次。

 

“真可惜,我连六十分都给不了你。”另一位当事人却面不改色,他的眼神相较刚才更加沉着,像一位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的冰冷谋略家,目光中折射着无情的精光,“你认为0.99999无限循环<0.9999≤1成立,但忽略了它依旧需要确切前提。这个回答还没有进位制解决来得严谨。 ”

 

课堂上一片哗然。

 

“如果你还是不满意,哈利。”彼得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得明白,0.99999只是一个记法,你只需要证明 1-1/10^n 在 n 趋向无穷的时候,极限是1。我知道你很聪明,即使我不必逐步给你证明,你也能够得出答案。说白了,常人眼里0.99999无限循环看似无限接近1,而实际上也的确等于1,数学家的论证花样百出,极度复杂,你只需知道结果就好,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始终执着于它。但如果你真正的困扰不像数字那样流于表面,我很乐意知道你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哈利沉寂下来。他的头低低垂下去,头发跟低下来着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那双时常睿智沉静的双目。

 

头一次,彼得直视着他,目光炯炯,而他无以目光回馈。

 

半晌,他才抬起头,轻轻开口,声音不复几分钟前的刀锋寒芒一样的冷冽,而像深渊里柔弱的泉水,涤荡在偌大的教室里反射的回声:

 

“老师,即使能用极限法论证0.99999=1,但极限的喜欢永远不等同于爱,对吧?”

 

哐当一声,彼得心底有什么碎了。他怔在原地,马克笔还卡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他感到一瞬间有双手扼住他的咽喉,他无法呼吸和言语,而整个教室如同寂静深海,死气沉沉。

 

而此刻哈利正巧抬头看他,他们四目相对,头一次长久的凝望,直白地像大道,深邃地像密林————

 

他灰蓝色阴郁的眼睛直射向他,像是风暴前低气压笼罩的海面,但恰巧屋外有冬日的光束透过树叶闲缝照进他眼底,晃晃悠悠。两束光一交汇,彼得感觉有一阵风呼啸着席卷过他的眼睛,那艰涩灰暗的浪花已然成为了飘飘荡荡的一池碧绿春水。

 

  他执拗,冰凉,周身带刺。他眼里有钢甲。但他觉得此刻他犹豫,隐忍,像极了点点柔软的星光。

 

  彼得呆望着他凝神的双眸,认为他似恫吓的眼神不仅毫无威慑,还十倍百倍地可爱。他周围流走的气息凝固了,记忆像汤锅一样咕噜噜地翻起了泡,周边绵软的空气甜丝丝地渗进去。

 

  他回想起哈利在午后逆光里,太阳平铺在他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他伸个懒腰,就像是藤蔓在和风里的曼妙的舒展,会铃铃作响,背脊的骨头发出毕剥清脆的响声;

 

  他埋着头扒拉着盘子里彼得做的菜,一只手臂下垂藏在饭桌下,目光带着稀疏的好意,更多的是对盘中食物的怜悯,他坐他对面,用明灭不定的眼神不时撩他,使得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满脸通红;

 

  或者是莫名放弃一个好天气的周末,非要跟着他踩着脚踏车去到深山。他偷偷注目哈利的侧脸,明蓝浸染传说里雪山的瞳孔,脚下的踏板咯吱咯吱响,缓缓流动形成循环交织的圆,在他心尖上来回翻滚,空气里的明快萦绕兜转在他的唇边,随着他嗓子里逐渐升高的小调越来越浓烈,虽然向着远山,但他和他却只有一线之隔。

 

  近得仿佛下一秒即相切的两个圆。从未有过的距离,像是他看他一眼,目光就能够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

 

  头一次彼得没有习惯性地去扶眼镜。相反,他想扔掉鼻梁上的累赘狠狠搓一把脸。

 

  他的脑袋似乎瞬间清明了,如同被晨曦拨开的沼泽,他感到周身充满活泼的力量,那颗曾经为数字痴迷发狂的脑袋,此时像是一面明镜,只要他微微凝神,它就变成一对明眸,能够透析自然万物,一切数字之外的美突然都在掌控之中。

 

而这是他前所未有的体验。

 

这时候,下课的铃声正好打响。

 

 

 

“格温!格温!”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彼得敲开了三楼办公室的门。格温.史黛西正拿着笔补妆,突然大门一阵狂响,接着“砰”地被撞开,她手中眼线笔在眼睑上留下一段错愕狼藉的曲线函数。

 

“彼得.帕克!”她杏眼怒睁,熊熊怒火几乎烧掉来者一头乱毛,说真的,没有什么比在女生化妆时候打扰她们更令她们恼火了,除非你在她们在欣赏衷情男性的偶像肥皂剧时夺过遥控器调到球赛直播。

 

“格温,格温,”彼得扶正险些要绊倒他的凳子,“我不一样了,我觉得我不一样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格温一脸不耐,“现在是大白天,我……”

 

她的话头刹住了。彼得站在他面前,直直看着她,目光落入她眼底,像一团深深烈焰,发出炯炯的火光。

   

她和他一起长大,太过熟悉他的目光,也同样了解他的毛病。

 

彼得是高智力强迫症患者的最佳证明。他的脑子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令人精疲力竭的难题,一旦他停止下来将目光移向别处,松弛的神经就会紧绷得像一张满弓。他曾试过转移注意力五分钟,第三十秒的时候他的头上开始有螺旋桨呼啦啦地转,耳边嗡嗡响,小人儿揪着他的脖子用槌子砸他的后脑勺,令他呼吸困难,心跳加速,不知所措的茫然如同沸水一样争相满满溢出来。

 

  只有凭借大脑的永动他才得以苟活,哥德巴赫猜想【6】就是他的呼吸机。

 

  正因如此,他拒绝在任何谈话中直视他人目光,因为那会令他不知所措,而格温,是唯一一个能够和他用眼神交流的人。

 

  可尽管如此,现在的彼得.帕克也太过不同。他像是一个完全重生的新生儿,眼中光芒璀璨,满盛着对这个新世界的好奇。

 

  “彼得,”她拉过他的手坐下,“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彼得滔滔不绝地开始和她叙述课堂上一切发生的事,整个过程中格温双眼圆睁,惊叹连连。待到故事结束,她的眼神已经和彼得一样亮晶晶的,满满都是快要溢出来的激动与不可思议:

 

  “天呐,无法想象,他居然治好了你这么多年来的心病,并且是以这种方式。天呐,这简直不可想象。”她连呼惊奇,“我可以把它写进我的心理疾病案例分析吗?发生在我挚友身上的故事,此时此刻我简直身临其境。”

 

  “随你,格温,随你。”彼得像是只麻雀一样不得停歇,他只感到浑身充满了奇妙的能量,仿佛排斥外界多年的人终于能够走出蛋壳看一看世界,而恋爱恐惧多年的人突然重获了体验爱情甜美的能力。

 

  “不管怎么说,你总算长进了,”格温欣慰地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像要把他的肩拍陷下去一块,“说说,你现在一定感觉大为不同吧?!”

 

“绝对的。”彼得被她拍得一抖一抖,“我现在想一口气灌下两大杯伏特加!然后扛着枪去打猎————砰砰砰bang!”他双手交叠做出举枪的姿势,未饮先醉,乐呵呵地简直要原地转圈。

 

他现在像什么来着?嗯,一只活泼的大兔子。格温在心中默默评价。

 

并且看上去讨人喜欢。

 

“但是彼得,你得记住,这一切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格温发话道,“那就是你爱哈利。这是唯一理由。”

 

彼得停住了。他回过头来看着格温。

 

“你若不爱他,二十几年的习惯不可能一朝一夕为他而变,瞬间的开化总是建立在长年累月的量变之中,但也有意外,那就是当你倾心一个人,并且这种感情能够称之为爱。”格温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陪你度过了大半时光,帕克先生和太太也未必有我了解,你有多需要一个能让你敞开心扉对世界的人。智力是与生俱来的,你的智力决定了你的孤独,但不意味着从此失去人类的基本能力。完美的不一定好,整圆被打破有时候产生的新图形更美妙。更何况,你这毛病跟完美一点不搭边。我实在感谢有哈利的出现,破开你待的顽固蛋壳的口子,让你回归正轨,能够比一般人更幸福地生活。说真的,我真欣慰。我尝试了十几年没有成功的事情终于有人做到了。”

 

彼得静静听着,内心感动。他正准备发话,格温却幽幽叹了口气:

 

“但是老实说,你在哈利抛出这样一个问题的时候依旧正儿八经据理力争,实在是太不浪漫了。只要是个女孩,但凡懂一点数学,就能够直接得出他想要的答案。所以彼得,你未来的路还长得很。”

 

“……”彼得一脸难色,“格温,这太难了。任谁都不会想到……”

 

而格温却大笑起来。“得了,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既然开窍,我才懒得操心接下来的事情,你们的小日子自然是你们自己打点。不过我想我还能帮你最后一把,”她站起身来,扯着彼得的袖子,“换掉,这一身,统统换掉。我不想看上世纪的粉刷匠和本世纪的总裁谈跨世纪恋爱。会让我有种在看狗血穿越剧的错觉。我现在就带你去商场。”

 

“好吧,你赢了,”彼得无奈地摸摸后脑勺,“所以这么说来我马上要从伍迪.艾伦【7】变成哈里.斯泰尔斯【8】了?”

 

“幽默力满分,欣赏力负分,”格温眉毛高挑,“你对伍迪.艾伦有何偏见?”

“拜托,我只说穿衣风格。”彼得一脸无奈。

“倒退五个十年,伍迪.艾伦也比你新潮。”

“你为何在这个问题上对我咄咄逼人,我以为毫无意义……”

“彼得.帕克,少扮猪吃老虎。谁不知道你高中时候是校辩论队长?现在你脑子好啦,思维岂不该更活泛?老实招,哈利是不是也曾被你堵得哑口无言?甭说了一定是,瞧你刚才是怎么在课堂上哄骗他的……天啊帕克你真够不要脸……”

“……老天,别说了格温,谁不晓得那年拿辩论赛第一的是你……”

 

 

 

哈利一直等到傍晚,也没有等到彼得回家。他坐在窗台上,两条长腿无节奏地晃荡着,脚后跟啪啪地敲着雪白墙壁,夕阳照在他脸上,泛着近乎透明的红。他睫毛长长,遮住了眼里寥落。

 

早上的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他无意与彼得针尖麦芒,可是血液中本性如此,逼他强势,结果虽难说一发不可收,但让彼得难堪他已抱歉十分。

 

然而这也不过是他给自己的安慰。真正强劲如同哈利.奥斯本,又怎可能忤逆基因带来的威压?若对手是豺狼,他未必不是虎豹,凡是能够赢得最后的胜利和尊重,不论怎样不择手段,奥斯本当仁不让。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只有当他产生迷恋与爱慕,才会有所心软。任何生物,一旦动情,磐石也便也成了细沙,坚冰也便成了流水,野地变得生机勃勃,荒原也是繁茂之春。这是整个人类的本能,比他骨子里生出的本性更加不可违拗。

 

彼得.帕克呆,傻,某种意义上的不可理喻,异于常人,但他就是对他时时吸引,几乎致命,像是南北磁极不可分割,更无法独立。

 

然而世事与愿违,他简直对他的示好迟钝到了极致。他趴在书桌上给心仪的姑娘奋笔疾书一封情书,他却只能在课堂上用一场野蛮的滑稽戏试图博得他的注意。吸引人又怎样……印象深刻又怎样?人们捂着心口说他令我难以忘怀,分明是心知这一辈子都与他不可能缘见;而说起拥有,谁又会去奢想独占属于整个自然的飞鸟和晚霞,属于整个宇宙的银河和星辰呢?你小心翼翼妄图待他如朱砂烙在胸口,哪知朱砂大笑着仰面而去,笑你竟要把万千宠爱一身的无尽宇宙刻进心里作私有。

……唉,他竟把那个呆瓜比作他的宇宙!哈利深知这是他迄今为止最不可恕的过失,可他不想逆转……大概也无法逆转。于是他只能把脸闷闷埋进手里。

如果再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一定,会用行动告诉他,我不是一个讨厌鬼。

还有,我其实挺喜欢他。

可惜这世上并没有真的仙女教母。

 

 

“笃笃笃”他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他头也不抬闷声说。门开了,他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他身边停下。

“哈利。”有人叫他名字。

哈利从手里抬起脸。然而下一秒:

 

“你是谁?”他活见鬼地望着面前的人,他从来不记得彼得.帕克的房子里何时出现过这样人模人样的家伙,当然除他自己外不算。眼前这个不速之客身高腿长,衣冠楚楚,一张脸算不得俊美无匹,但在普罗大众里绝对惹眼。哈利看的电影不多,但有一部令他印象深刻,《社交网络》里的男二爱德华多。对,就是这家伙,眼前这人简直就是翻版。

 

“哈利。”对方的脸垮了下来,盯着他的一双眼睛像是融化的杏仁糖,里边柔情蜜意,看得哈利心惊胆寒,他已四下开始找寻逃生路线,方案一失败还有方案二,再不行他就只能大喊救命。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大大出乎他所料。就在他的目光四下逡巡的间隙,对方已一把抱住了他:

 

“从现在开始,不管我从前做过什么,都请你原谅我,”他说得十分大声,好像要让隔壁四周都听见,哈利的耳膜被震得嗡嗡响,他还沉浸在意外的惊吓之中。

 

“彼得.帕克是一个十足的傻话,”他开场道。哈利一听就很生气,想立刻反驳说“你才是傻瓜,彼得.帕克的智力有169”,然而对方显然不给他插话的机会:

 

“他曾经在你的煎金枪鱼里挤两片柠檬,但骗你说有三片;煮咖啡十次有九次失败,不是煮焦就是放错了咖啡豆;曾经在你带他飙车飞过街头的时候抱怨说这是世上最无聊的娱乐,气得你把车抛在路边步行回家。甚至要和你在课堂上争论怎样滴水不漏地证明0.99999=1是个永恒成立的命题,费尽心思,却依旧没能讨你欢心。可是,他现在想告诉你,他不敢放三片柠檬是因为纽约的奥斯本先生叮嘱过他,虽然你嗜甜嗜酸,牙却坏得很;煮的咖啡总像灾难现场,是因为煮咖啡的时候你总不在,那呆瓜想着你就忘记了时间。他也不是刻意在你最高兴的时候扫你的兴,只是如果那晚没有眼尖发现你的刹车早有故障,借故气你停车,他大概永远都见不到你了。”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有点颤抖。然后他顿了顿,接着往下说:

 

“可是,哈利,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重复这些事了。我曾以为生命的意义就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圆,从起点到终点,每一分钟都应该精准衡量,才不至有失偏颇。我坚称一切守恒世界才得以存在,如同完满的人生应该杜绝所有意外。可是我忘记了,杜绝意外本已是刻意,凡是刻意必定不会顺遂人心。而遇见你,才是我生活中最好的顺其自然。”说着他松开哈利的肩膀,他的眼睛看进他的灰蓝深邃的眸子里,其中仿佛有月亮和彗星相遇,沼泽和神话相亲【9】,它们望着他,像火之深井:

 

“如果爱情简单得像笛卡尔手下的一条曲线【10】,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他,跟他从r=a(1-cosθ)【11】的起始走到尽头。”

 

哈利默默望着眼前的人。过了许久,他开口道:

 

“彼得.帕克。”他的声音喑哑,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轻轻一晃就能挤出水来,“你真能耐。”

 

“我知道,是我混蛋,”彼得低下眼睛,他权当哈利在说反话,他还沉浸在懊恼自责中不可自拔,“但是……”

 

“但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0.99999=1。”哈利接过他的话茬,“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爱在晚餐里加柠檬片,为什么酷爱煮糊一壶咖啡,为什么在街边逼我抛车步行回家,我的脚痛了整整两晚上。但你就是不告诉我,为什么0.99999=1永恒成立。”

 

这时候夕阳已落下,正好一跳一跳沉进远山的怀里。彤云贯天,像簇簇燃起的火苗烧起来,直烧到面前男人的脸上。

 

“因为,”他的声音细如蚊讷,“我终于理解了我要选择数学的原由。如果你不能理解数学的简单,就永远无法领略生活的复杂【12】。数字虽然奥妙无穷,但生活中总有比之美得多的事……和人。他们的奥秘,大概远胜宇宙星空,大概才是我穷其一生想要发掘之美。”

 

哈利笑起来。他笑得稚气纯真,毫无阴郁,比此时天边夕阳更无暇,像有大朵鲜花开在艳烈织锦上,尽管他的言辞仍不柔和:

 

“人心里有鬼,就闪烁其词。你心里是否有鬼,彼得?”

 

眼前人深吸一口气,转头过来深望向他:

 

“有。譬如我倾心于你,哈利,却从未言说。”

 

“那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哈利嘴角的笑纹越扩越大,像是水上涟漪,在彼得心中泛起圈圈波纹,直到震动心脏。

 

他猜仙女教母真的听到了他的请求。不然这摇身一变的帕克,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新怪胎?

 

谢天谢地,他总算开窍,而他没等太久。

 

彼得嗫诺着张了张嘴。他未出声,耳朵却已红到了脖子根。

 

“什么?”哈利微侧过头,尖尖的耳朵对着他。他眯着弯弯的眼,眉毛上带着太阳光的颜色,被渲染的,令人迷醉的,仿佛能嗅到空气膨胀起来后暖绒绒的味道,“你说太轻了,我听不到。”

 

  他居然对着他撒娇。

 

  其实也对得很,在他的这个年纪,所有少年只能有一次的年纪。他可以像钢丝,也可以像绵糖,一个不论我姓什么都有权利心软的年纪,只要对面是我爱的人。

 

  彼得通红着脸。他看见他脸倒映在哈利的瞳孔里,和越烧越烈的晚霞交叠,融为一体——

 

  “我说我爱你,哈利。”

 

 

 

晚上哈利上床时发现床头搁了一封信。信封是洁白的,像无暇飞鸟的羽翅。他打开,看见里面米黄色的信纸,香料混合着橙子的味道顺着他的指间爬上来,萦绕在他鼻尖。

他从头开始念。

 

我亲爱的:

 

“我知道我们看来素来不和。连在路上相遇,也好像Guelfs党徒碰到Ghibellines党徒一样,彼此怒目相向。但是说实在的……如果我们是互不相交的两颗小行星,我倒宁愿一辈子安安静静看着你。又或者,我作为你的附属行星,绕着作为恒星的你跑在永恒的轨道上。纵使永无交汇之日,也好过你对我唇枪舌剑之苦。”

 

他笑起来。

不是因为这太过熟悉的语句,而是因为他看见在信的末尾,署名的上方,带着崭新墨水的清香的,最后一行字。

 

“0.99999可以用极限证明永恒等于1,但极致喜爱永远不等同于爱。然而等式的成立与否与我无关,因为我从起始到现在,始终爱你如初。”

FIN.

 【1】帕累托最优(Pareto Optimality),也称为帕累托效率(Pareto efficiency),是指资源分配的一种理想状态,假定固有的一群人和可分配的资源,从一种分配状态到另一种状态的变化中,在没有使任何人境况变坏的前提下,使得至少一个人变得更好。有时也理解为资源配置最优。

【2】原句出自知乎“如何通俗地解释‘帕累托最优’(Pareto optimum)”问题中排名第一答案,作者姚坤杰 Peter。

【3】G5超级精英大学(G5,G5group,G5super elite),是英国最高研究水平和学术水平的代表,泛指英国最顶尖的五所高等学府。 G5超级精英大学包括:帝国理工学院、牛津大学、剑桥大学、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伦敦大学学院。

【4】原句出自叔本华《生存空虚说》。前者是意大利中世纪皇帝的反对党,帮助法王,后者立场相异,彼此积怨甚深。

【5】这个贯穿全文主题的数学问题还挺出名的……在知乎上看见后觉得居然可以拿来开脑洞,于是彼得和哈利的对【si】话【bi】就在各位神知友的回复中零零碎碎拼凑诞生了……拼凑太多面目全非也没法标作者,其实没啥严谨性和准确性,纯是为情节服务,真的,毫无逻辑和准确性……以及我现在都不知道哪个才是是正确的论证方法,极限法似乎蛮靠谱,但最主要的还是贴合主题【蜡。

【6】  今日常见的猜想陈述为欧拉的版本,即任一大于2的偶数都可写成两个素数之和,亦称为“强哥德巴赫猜想”或“关于偶数的哥德巴赫猜想”。

【7】本名艾伦·斯图尔特·康尼斯堡(Allen StewartKonigsberg),美国电影导演、编剧、演员、喜剧演员、作家、音乐家与剧作家。艾伦独具风格的电影,范畴横跨戏剧、脱线性喜剧,让他成了美国在世最受尊敬的导演之一。

【8】1994年2月1日出生于英国中西部伍斯特郡雷迪奇。英国男子组合单向乐队成员之一。

【9】 原句出自兰波《彩图集》童年(Enfance)

【10】著名的笛卡尔心形曲线,数学告白利器。

【11】心形线横向曲线公式。

【12】原话出自冯.诺依曼
 正文完结啦,第一次写这么直白的HE心里略忐忑。但不管怎样,禽兽教师【啊】拐带未成年的故事结局总算喜闻乐见……再次祝大家节日快乐!么么哒

 

PS:要开学啦,躲在墙角拧着衣角轻轻问句,还有愿点梗的小天使吗?或许我还能整篇出来呢……

应该没有吧【。

我玩儿去啦

评论(45)
热度(1008)
  1. 共4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DeHaddictor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