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Haddictor

群星,我的归宿

【超蝙/superbat】先生,请交税(完结)


  

 

Diana Prince的一天总是甚为忙碌。

 

她手握一系列声誉极响的品牌邀约,等候名单上有数家杂志为争她一席封面头破血流,需要随时推拒来自高尔夫球场、私人游艇及时装周评审团过分热烈的盛邀,以及名媛圈目的显眼,心怀叵测的闺蜜派对的好意。但即便拒绝全世界的爱意,她依旧充实到无暇休憩,好在她足够精力旺盛,这世上没有困难能够难倒漂亮女人,如果有,想必是这位漂亮女人不够聪慧。

 

“只要她想,她可以担当任意角色。赛马手,专栏作家,华尔街的对冲基金分析师。她是天生梦想,却无人可及。”曾有知名杂志此般盛赞她无所不能,但她选择了一条无需学习便成功的道路,Diana Prince借天生绝顶的美貌身材成为了一名界内拔尖的超级模特。

 

“如此我才能将精力投注到需要通过后天学习完成的事上。”她对镜头毫无破绽地微笑,夹带啧啧惊叹的快门声将世界湮没。

 

 

Clark Kent的早晨因Diana Prince的到访变得很不好过。

 

他早早起床,却坏运气地赶上公寓停水,无缘热腾腾的早餐只能在便利店捎上一块三明治;一路上不断对表而错过了正确的公车班次,迟钝地在错误支线上循环一周后才脸色苍白地察觉失误;而即使是匆匆赶到拍摄现场,他也因为过分良好的谦让举止及对密集人流的生理厌恶而徘徊在外,几次被同行的摄像机后座挤出万难占据的一方阵地。

 

 

即便是精明聪慧到如Diana这样的地步,也不能说就是人生无忧的。

 

她穿一席艳红如火的挺括西装,深刻的V领开到引人遐思的位置,高挑瘦长,黄金比例,颈上缀的宝钻折射昂贵璀璨的光线,也由此成功地映衬得她脸色益发晦暗。

 

“Prince小姐,这是意外,Jonathan从来兢兢业业,连迟到都少有。”那位主办人员语调低柔,但黑发美人已经婉转地接下话去:

 

“也可能他根本醉酒未归,如今正在豪华套间里呼呼大睡,即使联系成功,接听手机的也多半是某个姓氏模糊的妙龄女郎。”她说这话时还带着令人为之倾倒的笑意,但语调凝霜,“现在,收起那副‘这是个美丽的误会’的陈述口气,如果你们还怀有最后一点诚意,烦请给我切实解决方案。”

 

发顶稀薄的男人对接无言,只能哑口拼命抹汗,却未能博来美人丝毫同情。他自知理亏,请动Diana Prince拍摄,却漏算与之搭档的是个不甚靠谱的混球,因嗜酒如命而毁掉一单买卖,如今只能追悔莫及,捶胸顿足。

 

“我需要一个能够完成拍摄日程的搭档。”

 

“我们会试着再联系他……”

 

“我现在就需要一个搭档。”对方回绝得干脆利落,“而我赶来大都会并不是为了听你对我说‘不’。”

 

谢天谢地她没有带着她的经纪人,那位可怜的负责人员在心中哀鸣,但随即想到眼前这位气势豪迈的哥谭女王实已兼备这项顶级素质。且不论她口吐怎样冷酷的言语,也依旧很难使人生气,她有种宽宏又震人心魄之美,令人觉得凡是她讲的总是对的。

 

没人能对Diana Prince说不。

 

“如果你没有更好选择,我要去看看记者团里有没有使我中意的候选人了。”艳光逼人的美人从牛皮沙发上起身,姿态轻松地拍拍被折皱的衣角,而身后的男人在目瞪口呆三秒之后,终于赶在女王伸手开门前借灵活的身高抢先一步窜了出去。

 

Clark此刻正与他黏糊糊的口袋作斗争。他疏忽大意地将剩下的一半三明治塞进口袋就跑进会场,承受汹涌的人流挤压而最终到达最前端时,蛋黄酱以令人绝望的方式流了他一口袋。他站在人堆里大声发出不幸的叹息,但无人理会,因为那扇门被推开了,发际线倒退的负责人声音洪亮地呵责道:

 

“安静些,你们这群狗仔!”

 

立即有人发出唾弃的嘘声,但对方毫不在意,他终于找到了怒气的泄洪口,当对着一群不那么漂亮,又因职业关系而面目可憎的记者们的时候,他只觉此刻身心舒畅。

 

Clark没抬头。他见惯了这些趾高气昂的会场人员,对方泄愤式的侮辱并不真的对他生活造成困扰,他便也懒于在意;因而当他觉察周边变得诡异地寂静时,终于心觉意外地由清理口袋的工作中抬起了头。

 

他今日的采访对象,Diana Prince正立在他面前,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动作狼狈地将蛋黄酱从翻出的口袋上拭掉。这使得Clark困窘非常,一时间在继续跟停下之间徘徊不定。

 

“需要工作吗,先生?”她开口了,以一种Clark从未见过的姿态,笑意盈盈的,带着精明与甜蜜,与时常在媒体跟前展现的淡然有所不同,她说这话时带着股俏皮又稳操胜券的笃定。

 

“如果我的工作是采访您的话,如您所见,我已经拥有了世上最好的职业。”Clark反应迅捷,彬彬有礼地将对方一通赞扬。

 

对方的红唇圈出“wow”的口型,脸色明亮:

 

“那么,Clark,”她读出他胸前的标牌,“你可能马上就会发现,比起做记者你或许更有做其他行业的天分。一份无需聪明智慧,只需借用优良遗传基因就能胜任的职业,你有兴趣吗?”

 

Clark的心中晃过无数可能。他盯着这位一眼瞧去便满肚子主意的女人,脑海里响起一句话来:

 

没有人能拒绝Diana Prince。

 

没有凡人能够拒绝她,而Clark是凡人,Clark无法拒绝Diana Prince。他踌躇了片刻,在将一切有碍于生命安全的选项一一排除后,口吻不确定地开出条件:

 

“如果事后您愿意接受《星球日报》独家专访,Prince小姐,我将乐意效劳。”

 

“我答应你。”对方爽快地承应了,美眸里一派磊落,“而且我还能想法子替你清理掉你的蛋黄酱。”

 

Clark在众目睽睽下跟着Diana Prince走进门去。在大门阖上的最后一瞬,他对满屋瞠目结舌的同行深感了一秒钟的歉意。

 

屋内暖极了,与屋檐上倒挂的冰棱跟一呵气就蒙上水珠的玻璃窗产生了视觉强烈的反差,使Clark感到一阵令人心安的舒适感颤栗着从头顶倒灌至脚趾。他欲回头向Diana表示谢意,却在转身时一左一右被箍住了两只胳膊。Clark大惊失色地视察,那两个突然出现,脚蹬三寸细高跟,眼线几乎跌出眼眶,不论怎样看都很模特范儿的姑娘则以面无表情回敬他。


“我不知道我的工作是被人绑架,”Clark努力镇定,使自己看上去尚能维持事不关己的幽默感,“下一步是抢劫银行吗?”


Diana笑出声来,像是对这样的对话方式抱有欣赏。“我以为你老早猜透我要你做什么,刚才你的眼睛里写着‘我很明白’。”她说,“Clark,我的搭档喝醉了酒,在我需要他的时候还不知道枕在哪位女士的胸脯上酣梦,好在我遇见你,你能代他接手工作,陪我完成今日的拍摄。”她说这话时带着番轻描淡写的豪气,仿佛全然不知已将Clark扔至一个他全不熟悉的新战场。


Clark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我恐怕我毫无经验,会毁了所有。”他的腿已经快要克制不住带着上半身落荒而逃了。


Diana上前几步,她凑近Clark,后者在过近的距离之间看到了女士眼中过于清晰的自己。


太近了。Clark心有不适地想。但下一秒他又极其公正地对Diana做出至高评价:如果不是拥有着Bruce这样的人,他恐怕也全无资格说“Diana Prince未必是世上最完美的人”此类的话。


“Clark,你有别人所没有的天分,能助力你在某些领域无所不能。而我恰是帮助你认清这点的人。”她几乎用一种哄十二岁男孩子的,柔和到击低沉的嗓音说道。


Clark妥协了,他认命地被一左一右钳住,拖进里屋去。


然后他度过了一生中堪称难忘的两个钟头。


再度出来时,他已被全盘修剪过,以即便是Bruce宅门前的草皮翻新也做不到的彻底程度。他可能头顶几吨重的发胶,领子系到喉咙口。手腕因过紧致的纽扣不得灵活,他想把扣子扯下来,但却因为瞥见上面镶着一看便价值不菲的珠宝而恨恨作罢。他生平头一回在除休息之外的时间内摘下了眼镜,而他们竟然还周到地准备了度数相符的隐形眼镜。


Clark痛恨这种周到。


他抬起眼眸想跟在一旁翘着腿阅报的Diana抱怨两句,对方却已先他一步抬首,且在对上他的视线后显著地滞了一下:


“老天,”通常说这个词的时候,Diana就是真的大感震惊,“看看这双蓝眼睛。明天起你会是全美国的宠儿。”


“多谢,”Clark将唇边的抱怨咽回肚里,不忍戳破这充斥赞美的氛围,“而我只希望在婚礼上也能这般人模人样。”


他想到了Bruce,想到有一日他也此般身着正装,立在他身旁,对彼此宣誓,而后交换亲吻,从此成为他相伴一生的丈夫。


这个短暂的幻想使他短暂地忘记了他与Bruce正在冷战,并助他在经验全无的拍摄现场异顺畅。

 

在摄影师在再一次赞叹的目光里,Clark终于得以从那一团团锦簇的,可能所有少女都期待铺在卧室床铺上的粉色羽毛里起身,宣告工作结束。开始时他颇为抗拒,直到摄影师解释道看客都爱反差美,且作为模特Clark没有权利提出异议后,他才不甘愿地踏进那堆过于柔软的物体中。


随后对方被Clark在镜头下所展现的惊人俊美以及灵动所俘获,闭上了一直以来喋喋不休的嘴。

 

“Clark,你的表现令人惊人地专业,”Diana一面将束起的头发放在肩上,一面撑开手臂允许助理用避寒的厚厚大衣裹住她肩膀,“你真的不考虑辞职换行发展吗?我可以助你立足。”


“感谢,但我更爱我的本职。”Clark极具风度地婉拒,并转头询问身旁的助理人员自己的衣服是否已经清理完毕。


“那件衣服已经处理掉了,”Diana这时转过头来,直视Clark错愕的眼睛,泰然道,“我们接下来是否还有私人专访?我更乐意见你穿这身行头坐我对面,令我更有交谈欲望。”


“你说过替我清理。”Clark倒无意过分苛责,但还是因无故损失发出了悲哀的叹气声。


“是,所以我把它跟蛋黄酱一道处理了。”Diana给他一个明快的微笑,与她简洁的行事风格相得益彰,“恢复真身的记者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言下之意,身为大都会人士的Clark有义务带她这样的外来者安排尚未有计划的行程。


Clark将存在脑内的城市地图展在眼前过滤。五秒钟后他做出抉择:


“天寒地冻,希望热咖啡能有望讨得您欢心,Prince小姐。”

 


当Clark尾随潇洒甩上车门的Diana走向Barry的咖啡店时,他突然有些庆幸他应允Diana的请求了。他慷慨地抽出生命中并不紧迫的三个钟头,体验了从未有过的另一种职业人生,获得了一套崭新迷人的新衣服,如今得以在舒适温暖的咖啡屋里,花上一两小时采访可能是全国最富魅力的女性,而对方或许将因亏欠之心乐意回答一些稍显敏感但不触底线的问题。而在Clark沉浸这一系列过于完满的想象之中不可自拔时,走在前头的Diana直直高呼起来:


“这是谁?”她立在店门前,那儿有一块醒目却不巨大的背喷灯箱片广告牌,画面上的年轻人一双惊心动魄的绿眸带笑,每一根细纹都在发光。


“他真可爱。”Diana看了几秒,感叹地说。


是啊,真可爱,Clark心想。每位见过Barry的人都会这样发出叹息,好像除了这个词没有第二个更加适宜的用词能被用在他身上一般。而Hal则更是巴不得将这个词买下来,贴在他的宝贝身上,除去Barry最好谁也别用。


“我朋友,Barry Allen,”Clark介绍,“是这家店的店长,运气够好你就能见到他。”


“天,用这招揽客,可谓聪明极了,”Diana啧啧称赞,“他有意发展其他事业吗?兼职模特,比方讲。”


“在他跟男友分手之前都别想了,”Clark借机嘲讽Hal,“那个粗鲁的家伙会徒手拆了时装周T台。”

 

Clark替Diana拉开座位,为她脱下厚重的外衣:


“我去点单。请问有何吩咐,Prince小姐?”一面尽量显现出与身上行头相匹配的风范来。


“全凭你拿主意。”Diana优雅万分地回复。


今日Barry不在。Clark心想大约是夜宿Hal宅中,上午起迟,便干脆一整天对店内事务不闻不问。收银台后站了张新面孔,大约是Barry新招进的收银员,有些局促地瞪着Clark,或许是在费解他过于正式不苟的倒梳发型。


今日没有免费热饮了,Clark忖,且还要交付那25%,令人心下淌血的税率。


他一向心中有数,由此,当那个闪着红光的仪器开始富有节奏地发出响声后,Clark抽出钞票的手指顿在了半空,与此同时,整个店内的人都朝这边投来了目光。


大概过了一百年这么久,那位憋得满脸通红,连眉心的青春痘都开始反光的年轻收银员开口,以明显受到过度惊吓,尚未稳定的声音说:


“先生,”他抖了一阵,才继续往下讲,“您需要交付颜值税……3…3…”


Clark大感不妙:


“3什么?”他惊惧不定地问。


“32%,先生!”那位大概还是高中生的收银员终于颤着声大声说出来,“您需要缴32%的颜值税,先生!”


Clark觉得他该说些什么。他是该说些什么的,但他马上就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因为一阵该死刺眼闪光灯在这之前切断了他全部思绪,使他在一瞬间大脑泛白,他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去,发现坐在角落的Diana一脸肃穆的惊惶之色——透明的玻璃窗外有几个黑洞洞的摄像头一闪而过,转眼之间,Clark成为了与Diana相同的落网之鱼。


那一刻他该死的,诅咒他的同行们——不,那些家伙才不是他的同行,无耻的,视道德基准为垃圾的真正的垃圾狗仔队们。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数个镜头齐齐对准了他。那个原本在墙角与男友缠绵如入无人之境的女孩子猛地掏出手机对着他疯狂拍照,在他终于怒目相向后甚至还吹了个令人瞠目的响亮口哨:


“连发怒都这么美!这条将会是今日的Twitter NO.1,”她咯咯笑着,Clark胸腔被愤怒与无助填满,“来,宝贝,再笑一个!”


明天的头条将会是DianaPrince。他已凭借职业素养在心中拟出标题。


以及名不见经传,但从此告名不见经传的Clark Kent先生。他的脸上还留着着乳液,水,一些他连名字都无法叫出来的物质,以及愤慨与无助的混合物,被录入无数张相机底片,成为崭新历史。

 

Clark的生活乱了节奏了。以一种毫不愉悦,他从未想过,也永远不想的意外方式。上一回他惊觉生活乱套还是与Bruce建立关系初始,但这回可谓没有丝毫甜蜜可言,只有无尽的骚扰,以及陌生者单方的一厢情愿。32%在一夜之间成为了富有特殊意义的数字,大都会的好事网民在互联网上言之凿凿,表示终于有一件事物打败邻市哥谭,便是他们的城市拥有一张无与伦比的美丽面庞。Clark不得不开始乔庄成蓬头垢面的模样出街,而每当他回到那幢门廊窄合,位置隐蔽的公寓后,仍会发现锲而不舍的模特公司名片雪花般被散进了门缝。他的电话从白天开始不间断地响起,直至深夜,最后他不得不更换号码,但功效甚微,第二日早晨刚到办公室,桌上的座机就开始时铃音大作。


而最出乎他意料的是Diana的致电。


“Clark,”她大约是在喝什么对维持身材效果显著的果蔬混合汁,Clark能够听见轻微的气流声跑进吸管里去的声音,“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转行跟我合作?现在看上去一切齐全,只缺你首肯,”她顿了一下,“只是可能要喝滋味不太美妙的瘦身果汁。”


Clark以头痛为由大声而虚假地呻吟了几声,逃命般草草结束了通话。


Diana Prince,从未对一切美的事物看走眼,以毒辣的眼光发掘出了一位比自己名头更响亮的美人,作为当事者之一对流言蜚语毫不挂心,但后者却因不堪骚扰而眼窝深陷,彻夜难眠。


电话铃又响起来了。


Clark将头捂进被子,只当充耳不闻。


铃音锲而不舍地震动着,高亢且嘹亮。


终于床上的人不堪其扰,愤怒地蓬着头推开卧房门,以一种赴死般的决绝粗暴地拎起听筒,并因用力过大而使电话掉下来撞击到地面,发出“砰”的一声响:


“我说过了,我不想做模特,也无意当演员,对钢管舞男一职更是兴趣全无,”他闭着眼粗鲁地嘶吼道,积攒多年的温和脾气终于在此刻消耗殆尽,“劳烦别再骚扰我,行行好,祝你们一家子幸福愉快!”随后等待着对方大骂“不识抬举”之类的词。


但没有,电话那头静静的,无人说话。Clark镇静了片刻,发觉有轻微且均匀的呼气声传递过来。


他心里有了愧意。可能对方只是不慎拨错了电话,打到这个座机上,而他则以一种精神病人似的姿态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挫伤了他的感情,并使他陷入整日的情绪低谷的风险。


他斟酌着词句预备道歉。但在他踟蹰开口前,听筒里响起了沙哑和煦的嗓音:


“如果你不想做模特,无意当演员,对钢管舞男这样能挣得大把钞票的职业也不感兴趣的话,那想必你不会非常忙碌。所以现在,你可以回家了吗,Clark Kent先生?”


Clark在那一瞬间仿佛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洗礼。他先是头颅发热,大概有一个小型火山在三秒内喷发了数吨岩浆,随后又被北极冰山拦腰撞上,冻到他脑子发麻,思考的气力全丧。等他哆哆嗦嗦找回说话的能力,讲出来的话成了:


“你是谁?Bruce是不是在你那儿?你究竟要对他做什么?!你什么也不许对他做,你要我干什么都行,做脱衣舞男也行,随便什么都行,”他一股脑儿的往外倒话,却全然不在思考所讲内容,“冲我来,别冲他。”


随后他可能是听到了一阵过于压抑,但也足够使人羞恼的低低笑意,他顿觉后悔万分。而后电话那头的人几乎是微不足道地叹了一口气,Clark本以为他还将继续说些什么,下一秒却听见金属摩擦的脆响,紧接而来的是挂断后嘟嘟的忙音。


Clark捧着电话,茫然而徒劳无功地叫了几声“Bruce”。


而当细密冰凉的雨拍在他脸上,逼迫他打了个寒噤,找回遗失已久的清醒意识时,Clark已迈动双腿狂奔在车流密集的大道上。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从,粗声粗气报上地址。他一面疯狂地在脑中想着见到Bruce之后该说的话,关于他有多么抱歉,有多么思念他,有无数次想要不顾一切敲响他的门,但鉴于所有的电话跟短讯都被阻拦在外,他又对此心生忧虑,就此退怯。Clark脸上的表情随着心中所想精彩地变化万分,偶尔抬头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那张胡子拉碴堪称混乱的脸,也不禁吓了一跳;而后他很快发现前座的司机也正盯着自己——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已经看见了他与Bruce的房子,那栋外表粉刷颜色舒适的双层别墅,连门环上的雕花都清晰可见。


Clark在刹车尚未稳固的时候踉跄着拉开门跳下车,但被出租车司机一把扯住:


“嘿!”他眼里闪烁着急切的光芒,“你就是那个比Diana Prince更漂亮的家伙吧?32%先生!就算是长了胡子我也认得出来。”


Clark因衣角被拖住发出了焦灼无奈的嘶声,他掏出衣兜里的钱包,以一种足以被投诉的粗暴姿态将钱包里的现金一股脑儿地全倒在前座家伙的腿上:


“32%先生缴清税款了,现在他可以滚蛋了吧?!”然后在对方一嘴咕咕哝哝的“我的女儿很迷你”的抱怨声中使劲儿甩上了车门。

 


屋子前很安静。出租车的引擎声呼啸着驶远了,Clark步伐缓慢地走到门前,门廊上的景象与他离去时无多差异,宽阔的廊上铺就着蓝色波纹的地毯,风格现代的两座浅色室外沙发静对而立。头顶的长形廊灯温和地垂挂着,下方的原木桌上摆了看到一半的书籍,脊背朝上趴置着,房前原本团簇的花球已略显凋萎,好在色彩依旧热闹而艳丽。


Clark犹豫了许久。直到确信脑内台词万无一失,扬手轻轻叩响了门。


钥匙就在他右侧裤袋里,隔一层布料紧紧贴着大腿。但他不能鲁莽地破门而入,即便他实在心焦如焚。


在漫长的一个世纪后,门在他面前被开启。Clark镇定地抬头,随着扑面而出的暖气,还有Bruce Wayne的脸。


他阔别多日,想念多日的躯壳与灵魂,都鲜活明朗地立在他跟前。而毫不意外地,Clark在一瞬间将所有倒背如流的话语抛到了九霄之外。

 

“你忙完工作了吗,32%先生?”在长久的沉默中,门内的男人首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如此的温和,美妙,不像那些人叫他“32%先生”时,带着调侃,狂热,轻视,显而易见的贪婪。他的嗓音富有苦涩的魅力,沉积多时后的包容。


不,我没有工作,Bruce,Clark在心中猛烈地回答道,我没有任何工作,不论是广告公司还是模特公司,我一个也没理。我摁掉了所有女人们打来的电话。我唯一的工作还是在《星球日报》,但悲哀的是因为想念你,我已多日没将它放在心上,一个月内收到Perry数次警告,被扣掉大概一半薪资。


但Clark只是张着嘴,所有的话涌到唇边,然后开合着嘴唇讲不明所以的哑剧。


Bruce瞧他一眼,转身走进屋去,留下打开的前门,无声地向门外的人表示许可。Clark紧凑地跟上去,将门在背后阖上,一面远远打量Bruce的背影。

 

然后Clark注意到他赤着脚。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Bruce仿佛一个慵懒的,对生活品质追求缺缺的单身汉。他以前倒不这样,真正单身时他也曾乐于在酒窖攫上好佳酿,用舒适的床榻跟音乐按摩伴他入眠。他人前人后都表里如一,精致且富于格调,直到Clark用朴素但真诚,并不昂贵但无可抗拒的厨房手艺将他从过分细致的食物链顶端拉进常人世界,并跟他谈了场如所有寻常人一样的恋爱。

但如今的Bruce看起来像是出现裂纹的贵重瓷器,为维持美好,眼角有了遮挡不住的困顿。他看Clark一眼,带有一种寂寞的委屈,微不可见,但后者敏锐地觉察了。

Clark多日来仿同漂浮海上,不甚安定的的心脏被划了一道口,咸腥的海水汩汩倒灌,使他顿生苦涩。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声,他走到拉门前,Bruce正背对他在厨房倒水。


他上前,直接就这样的姿态抱住他。拿着水壶的手抖动了一下,Bruce微微侧过脑袋,Clark可以看到他的眉心又皱起来了,但好在没有大声让Clark滚开。


于是他们就着这样的姿态僵持了一会儿,直至Bruce僵直的肩膀软化下来。他声音微渺地叹口气,自动转过身来,与Clark对视。

他的眉头还是皱着的,Clark暗自道,但他的眼睛已经不那么讨厌我了。那汪灰蓝色的紧迫的湖水变得风平浪静,逐渐清晰,却悠悠漂上来一张网,将直视进去的Clark紧紧网住了。

不论Bruce用什么样的目光注视他,他总能够从里边发现一些叫人发狂的爱意。Clark心下说,他们之间无需言语,灵魂装在瞳孔深处像是摄像机镜头,对视一眼就能知对方胸中哀乐。而此刻Bruce的眼睛告诉他:他已经不再生气了,只是不打算饶过他。

 

就那一下子,Clark真切地感到心脏震动起来。


当Bruce打开门,他见到他的那一刻,Clark满以为自己停止了对Bruce的思念,但他想的全错了。在看到他的那一瞬,他更是想他想得眼睛都发疼。而后这种疼痛逐渐蔓延至全身,带着种心满意足——


他谅解了他,而他终于又重获机会跟Bruce做种种事,结伴去看Bruce想看许久却因忙碌一直错过机会的巡回马戏团演出;周末排长队光顾那家因热播电视剧而闻名的烤肉屋,尝试他们酱汁浓厚的特色带骨猪肋排;或是挑选飘着细雨的晚上去影院看一部人流寡淡的小众电影。归来路上Clark会一手牵着他,另一只胳膊搂着爆米花桶,Bruce的手掌因他温度偏高的掌心而皮肤发烫。

 

然后,去他的工作,去他的截稿日,去他的邀约,去他的名头响亮的32%先生。他只想与Bruce在一道,舒适,和缓,情意绵长地度过所有悠长时光。

想到这一切的Clark微笑起来。他那两颗时常作弊的明媚的虎牙露出尖来,对方的睫毛就控制不住地开始颤动。Clark捏住Bruce的肩膀,凑上前去浅浅地吻他眉心的结。

终于Bruce像往常一样看着他。


他们最终和解,无需言语,只凭激烈或平稳的眼神,以及对对方一如既往的满腔爱意。

但下一句话却是Clark没料到的。


Bruce半低着眼睛,他的脚趾还陷在柔软的地毯里。然后他装作毫不经意地道:


“你是不是已经吃不起饭了,Clark?”

Clark不知道为什么Bruce要这样问,但他脑中浮现出那张血泪淋漓的工资卡来,于是诚实道:

“是,但……”

“给你一个机会,”Bruce漫不经心地接过话,“厨房在那儿,冰箱里的牛油果是今早买的,卷心菜是超市第一批,紫甘蓝是对门的Carter太太自己种植的。”他的口气实在是优雅又毫不在意,像在谈一笔可有可无的生意,直到胃里发出的声音将这种假象摧垮。

Clark笑出了声,Bruce因为不争气的肚子恼羞成怒对他瞪圆了眼。

而Clark已在心中盘算得当,今晚要做什么样的菜取悦他,能令Bruce露出头回与他约会时那样沉醉又餍足的神情,让Clark觉得自己的存在具有前所未有的意义,那一刻他决定要与他共度此生。


“你为什么就不肯承认你想念我的手艺呢,Bruce?就跟想念我一样多。”在进厨房前Clark说道。当然这话只在他脑海中响起,他在拉上玻璃推门前给了Bruce一个阔别多日的,缠绵的吻,就像Hal所说的缠绵那样缠绵。



而他要的答案,Bruce已经写在眼睛里告诉他了。




 

FIN.



 彩蛋:

一.

Diana的桌面震动起来。她抓过手机,上头显示的是Bruce Wayne最新发来的简讯。


“谢谢你,Diana。Clark已经回来了,就在今天下午。”


她敲入回复:


“恭喜你终于解决麻烦,Bruce。但我还是得说,你的Clark太过内敛了,在你第三次拒接电话的时候他就该不顾一切地冲到你的屋子里,也许最好是卧房里,两小时后天大的误会都会解决。然后我可以省去所有的麻烦,而非一打开热搜就看见我跟你的男朋友齐齐出现在头版头条。”


“不,Clark是含蓄的年轻人,这使他可爱又异于旁人,也正是我如此爱他的缘由之一。”


哥谭女王瞪了那条气味酸臭的简讯许久。


“说真的,你就是个白痴,BruceWayne,Clark也是。只有白痴才会爱上白痴。”


她用力地按下发送键。

 

二.

Erik与Charles在入春时造访大都会。这是他们第二次故地重游,在那家极富盛名,据闻是Bruce Wayne与其爱侣的定情之地的餐馆用餐,结束后Charles接过侍者递上的酒水单预备付账,却险些被骇得从座位上弹起。


“一定有什么搞错了,”他不可置信地说,“为什么要交付35%的颜值税?去年分明还只是30%。”


“而去年我的丈夫还有头发。”Erik在一旁目瞪口呆地帮腔。


“抱歉,先生们。但仪器是不会出错的。我们使用的都是Wayne集团研发的高科技,如果否认了Wayne先生的科技,就等于对全美科学界说不。”


“而Lex Luthor却不用缴税。你们分明是地域歧视。”Erik看起来要操动手里所有的金属器物了,Charles则在旁努力安抚使他镇静。


“所以发型才如此重要,先生,世上所有的美丽都因它而变。而您显然选择了最适合您的发型,Luthor先生则没有。”侍者素质如一地保持着处变不惊的微笑,“夜晚愉快,先生们。请缴税吧。”

 


真.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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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不引发恶战的突如其来的解释:


大超有高达32%的颜值税是因为,当时他是以一副可以登上顶级时尚杂志封面的硬照形象去买咖啡,而其余人都是以普通人的日常面貌,因此仪器还是相当公平公正。。。简言之,如果老爷同样被塞进造型师手里两小时,再去购物税率当然不会输给大超。


而且我对每个角色的爱并不能以颜值税来衡量,私心讲,我最中意的莱总可是剃完头后税率直直下跌到0%。。。(为剧情着想)写的时候心在淌血。


最后,把注意力都放到两个人的恋爱上去啦!谁那么肤浅只看脸!(说的就是你啊!)


(PS:不要再问老爷化妆后/Hal的颜值税究竟几何了啊。。。不管多少数字总会有人不高兴,所以你们偷想一个使你们高兴的数字就好了!这篇文最大的目的也是博大家一笑嘛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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