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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我的归宿

【无间双龙/六一贺文】A kiss is a simple thing

 小孩子x大人

 

 幼年龙哉诱拐警察叔叔


 

A kiss is a simple thing

 

刚入秋的时候,段野龙哉已经变得很不对。

 

往年这时,他已经开始因为秋困在算数课堂上打盹;吃过了结子老师亲手烤焙的长崎蜂蜜蛋糕;把隔壁班的胖小子摁着脑袋嗷嗷揍翻了三次。最无聊的时候,他会把自己抛到屋外的秋千上,跟一天课业挥手告别,和天边流云从午时作伴到傍晚。

 

这是个人惯例,段野龙哉年年遵从,像大自然规律一样不可违拗。但今年入秋时候,他打破了它,亲自。

 

最先发现他举止异常的人是那智聪介,他曾因亲妹妹的事跟龙哉有过过节。

 

 

“你究竟娶不娶我妹妹?”十一岁出头的小兔子咧着牙,脑袋上要窜出愤怒的长耳朵。

 

段野龙哉斜他一眼:

 

“你就像只兔子。野生的那种。我不可能讨野兔的妹妹做老婆。”他调头走开了。

 

那智聪介嗥叫一声扑上来揍段野龙哉,后者侧侧腰,十一岁的野兔扑了空,跌得鼻青脸肿。

 

 

梁子就此结下了。那智聪介打不赢段野龙哉,改为暗中监视。忖着一有时机就逼他就范。

 

所以在发现段野龙哉连续一礼拜中午一下课就奔去顶楼阳台,直到饭点过后才回来之后,那智聪介沉不住气了。

 

他当然懒于关心段野龙哉死活,尤其是拿他相貌开玩笑的人,更是无异混蛋。但他妹妹爱上混蛋,段野龙哉也就成了世上最拔尖的混蛋。

 

他要对妹妹的未来负责。那智聪介在登上楼顶的阶梯上夸张叹了口气,脚步大义凛然。

 

一上顶楼,绕过拐角,混蛋的背影落入那智聪介眼中。段野龙哉背对着他,踮着脚,肩膀微微耸起,开始节节发育的骨架撑开血肉,线条饱满流畅。顶楼风鼓起他的裤脚,亮光淋浴身上。

 

有种人是这样的:自小在双商上高过同龄人一截,却懒于展现碾压性优势。心思大过一个世界,行动诡异,计谋多端。

 

难怪我打不过他。那智聪介在心里撅起嘴,用了七分钟小心翼翼磨蹭到段野龙哉身边,想佯装巧合地说一句“诶,你也在这儿啊”,段野龙哉已经转过头来,眯着眼看他:

 

“你偷偷摸摸跟了我一礼拜,为什么今天才现身?”

 

那智聪介愣在原地。等他回神,段野龙哉已经轻哂一声,回过头去。

 

那智聪介脸上发烫,觉得受到了进一步羞辱:

 

“你这个……”

 

“不要吵!”段野龙哉朝他嘘道。

 

“混蛋…….”他放大了嗓门,被段野龙哉一把捂住嘴:

 

“不要打搅我看人!”段野龙哉瞪起眼,“不然揍扁你。”

 

一听这话那智聪介闭了嘴,伸头去看:

 

“哪儿呢?哪儿呢?”

 

他的第二个“哪儿呢”没有讲完,就看见段野龙哉目光一亮。那智聪介顺着他视线寻过去,看见不远处楼下那家料理店的门口出现了一抹亮蓝影子。他努力辨识了会儿,判定大概是个成年男人,一头蜷曲棕发,双臂错着一个牛皮纸袋。

 

他转了转脑袋,段野龙哉的眼珠子就跟他从左到右。

 

那智聪介再扭头看看段野龙哉。此时他就像一个最安宁的十一岁少年,眼睛乌黑发亮,微风跑过眼角,整个人莹莹亮。平日里称王称霸的做派无影无踪。

 

那智聪介张着嘴努力思考了三分钟。到第四分钟,他像恍悟了什么,浑身抖索起来:

 

“你你你……”他伸手戳着段野龙哉,吐不出余下的话。

 

然后他看见少年的脸立马黯淡下去,眼神一秒晦暗。那智聪介吓一跳,以为又踩着他尾巴,却发现眼神不是对着他。他将目光重新移向餐馆,发现男人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短发的年轻女子,两人此刻眼神交错,而女人伸出手按在男人胸上————

 

“唰啦”一下,段野龙哉旋腿就走。

 

“段野……”

 

“少跟着我。”段野龙哉扭过头,表情狠厉。那智聪介隐约听到他牙咯咯响。

 

段野龙哉走远了。那智聪介还立在原地,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恍恍惚惚的同情:他大概明白了一些事,但也不尽然;他的脑子还没有发育到段野龙哉那样成熟的地步。

 

 

 

下午有课,课上内容有互送礼物。段野龙哉最受欢迎,礼盒堆堆叠叠码到鼻尖。这合情合理:每个班级总有那么一个男孩子,个头蹿得格外快些,身形格外矫健些,腿比一般男孩子长,智力发育更完善;早早学会系讲究的领结,穿收腰上衣和宽大的裤子。段野龙哉担此殊荣,尽管他距离理出一个考究的中分发型距离尚远————他还拿不定主意选购发蜡。

 

但无论如何,他整一下午面色晦沉,头上悬着密布阴云,稍有不慎一触即发。献殷勤的女孩们不明就里,当第三个姑娘哭哭啼啼从他身边跑走的时候,结子老师忍不住道:

 

“龙哉,你不喜欢女孩子们的礼物吗?”

 

段野龙哉声音闷闷,憋在鼻孔里嗡嗡响:

 

“谁乐意稀罕莫名其妙的人的礼物?”

 

“她们是你同学,哪里莫名其妙。”结子老师脸色无奈。

 

段野龙哉默了会儿。撇开头去,盯着窗外:

 

“不是喜欢的人送,都不作数。”

 

结子老师一听乐了。她凑过身去,脸上好奇大盛:

 

“原来龙哉生气是因为没有收到喜欢的人送的礼物啊,”她笑盈盈,“那龙哉喜欢了谁?”

 

段野龙哉一听登时骇一大跳,有如针刺。他从椅子上弹起来:

 

“少胡说!没有的事情。”

 

结子老师瞥他一眼,意蕴深长:

 

“其实不一定非要等对方送礼物给你。没准主动一点会意想不到呢。”

 

小孩子果然把脑袋扭回来,跟着说话耳尖一动一动:

 

“有……有什么方法?!”

 

老师看着男孩子侧过的半脸,半推半就的神情,泛红鼻尖上冒出细细汗珠。心中暗暗发笑:

 

“呐。”她一手扣扣桌子,严肃认真,“非常简单。一个吻就可以了哦。”

 

此言一出,段野龙哉将整个脑袋别过来:

 

“一个吻?”

 

“嗯,对哦。一个吻就可以。”结子老师拄着下巴,看着他的眼睛晶晶亮,神色专注不输授课,“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代表安慰,感恩,纯净还有爱————是一切美丽事物的合集。”

 

段野龙哉听得怔住。他呆呆重复:

 

“一切美丽事物的合集……”

 

结子老师笑得胃里发痛。同时惊异她最早熟的学生在这一方面居然纯情得不合情理,在不少学生懂得“吻”的模糊含义时,他似乎初涉此地,懵懂十分。可她却不能够表现在脸上:

 

“所以啊。龙哉,如果想要获得中意女孩子的欢心,一定要胆大,那样子才是男子汉,长大了才是有担当的男人。”她道,“加油哦,老师已经把最宝贵的经验传授你了。”

 

段野龙哉低着头想了五秒。他在腹中细细咀嚼这番话————之后他抬起头,脸上阴霾一扫而空,眼中坚定闪耀:

 

“谢谢老师!我记牢了。”然后他撑起双臂将桌上礼物“哗啦”往前一推,“都给您了。结子老师。”

 

说罢起身离开了。

 

柏叶结子望着段野龙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低头看了看满桌礼物,猛然觉得罪孽感呼啸而来。

 

 

那智聪介以为段野龙哉在冲他一顿大火后不会再找他讲话。但意外地,他在去卫生间路上被对方截住:

 

“我要你帮忙。”

 

那智聪介看了看对方不容置疑的架势,原本软下去的脾气又拧上来。年轻男孩子的愧疚心本就稀薄,一挥即散:

“干嘛?”他翻翻眼睛,“我们才没那么好。”

 

段野龙哉抿起嘴角:

 

“帮我忙,我以后再不欺负你妹妹。”

 

那智聪介一听来了劲:

 

“太廉价了吧喂!阳奈哪里只配得上‘不被你欺负’?”

 

“那怎样。”段野龙哉皱起眉头来。他打小厌恨讨价还价。

 

那智聪介眼神决绝:

 

“跟她结婚。”

 

段野龙哉一口否决:

 

“别想。”随即动动眼珠,松口道:“可以陪她三天。”

 

“五天!”

 

“不要算数。”段野龙哉拔腿走人。

 

“等等!”那智聪介在背后叫唤。他妥协了————实在不忍心再看妹妹跟在这个混蛋身后泪水淋漓。

 

“就三天。”他瘪着嘴,“你要我做什么?”

 

段野龙哉收回腿:

 

“帮我追求喜欢的人。”他语调沉缓隆重,像在宣布一件大事,且用了不合时宜的“追求”二字,在一个十一岁男孩口中讲出来十分别扭。但那智聪介的注意点全然不在之上,他已经对着段野龙哉猛扑过去:

“你和我妹妹约会竟不是因为喜欢她?!你混蛋!”

 

 

五分钟后,两个人气喘吁吁倒在地上。段野龙哉一咕噜翻身起来,掸掸灰尘,睨着地上矮了一截的男生:

 

“不听也得听。”

 

那智聪介捂着鼻子。鼻血汩汩而出,说话瓮声瓮气:

“你狠。”

 

 

 

“所以啊,这个人是个警察?”那智聪介听完段野龙哉描述后瞠目道,“你从入秋开始……监视了他一个月……你干嘛喜欢警察?男的!这么老,不……年长。哪里有我妹妹好?”他想拿手指去戳段野龙哉脑门,但他忍住了。

 

“吵死了!”段野龙哉眉间鼓出一块,“你哪里会懂?”

 

“就你懂,” 那智聪介不服气,脸颊鼓鼓,“你懂你说。”

 

“给喜欢的人一个吻是最好礼物,而吻是世上一切美好事物的合集,”段野龙哉头颅昂得高高,嘴角快却掉到下巴上,“你听过吗?一定没吧。”

 

那智聪介被震住了。尽管他嘴上还硬了几句“什、什么东西嘛,装神弄鬼很厉害的样子”,但几秒后就妥协,随即心悦诚服道:

 

“所以你究竟需要我做什么?”

 

段野龙哉一见那智聪介彻底服气,立刻放低语调,换上肃然表情:

“你见到中午那个女人了吗?”

 

那智聪介点点头:“见了。跟那个警察关系很亲近的样子。”他支着脑袋努力苦想了会儿,掏出个尘封单词,“那玩意儿,就叫‘情敌’,对吧?”

 

段野龙哉一听,脸上露出狞意,阴沉的脸色能绞水:

“就她没错。烦死人————每天跟着他。”

 

那智聪介见他目露寒光,不由得胸腔一抖。吞吞口水道:

 

“你要拿她怎样……”

 

“这就靠你了。”段野龙哉收回目光到那智聪介脸上,“你负责引开她。演场好戏,装作突然跌倒。她肯定会送你去医院。警察见死不救要去坐牢的,”段野龙哉说着扬扬嘴角,“不过坐牢也蛮好的,嘁。这样来这女人好久见不到他。”

 

那智聪介额头冷汗直冒。他定下神眨眨眼:

 

“我们中午去堵?”

 

“不,”段野龙哉晃晃脑袋,“我查过,他们下班后还要到那家店里吃一次饭,”讲着讲着他又不满起来,鼻孔里呛了一声,“待他们吃完饭,你立马出场。引开那个女人以后,我自有打算。”

 

“为什么非得吃完饭后?”男孩摇头不解,“太晚了。”

 

段野龙哉面露轻笑。那种笑容在十一岁出头的面庞上危险又动人:

 

“因为那时候正好天黑。”

 

“我知道他最怕三样事————怕狗,怕黑,怕鬼。”

 

“他害怕的时候,就会蹲下身抱住我————然后我就趁机给他一个吻。一切都很圆满。”

 

这下那智聪介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电视剧里都这样演。”他做了个双臂环肩的动作,“女演员都在男人怀里瑟瑟发抖!”他满脸兴奋,“段野,你蛮聪明。”

 

 

 

第二天傍晚,天空色泽最宛丽的时候,男孩子们躲在树下偷窥。他们脖子上吊着偷来的望远镜,透过凹凸镜片一切清清楚楚。

 

年轻男女从餐馆台阶迈下步来。走到最后一阶,有着秀丽短发的姑娘驻下足来,抬眼看着面前青年:

 

“我……你今晚是否有空……我想请你去家里。”青年脸上还未流出讶异,她就赶忙匆匆补上句,“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我父亲也在家。”

 

对方脸上惊异的神色收回去。清了清嗓:“日比野桑……我恐怕晚上挪不出时间……”

 

年轻姑娘神色失望。上排牙齿钉着嘴唇,眼神瞭向青年人:

 

“你说的实话?我没有逼迫的意思……你大可不用这样。须知圆谎很累。”

 

一下子,青年脸上露出窘色。好像被打压已久,却依旧不能适应对方强势。

 

 

“他们在讲什么?”段野龙哉大蹙其眉。他只能远远看到这对男女不停开合的嘴唇,以及不断变化犹如交通信号灯的脸色。他早已不耐烦,看见年轻警官脸上露出窘意后更是怒从心起,一把拉下望远镜:

“等不了了。真是实在烦人的女人————那智,上。”

 

那智聪介还捧着望远镜津津有味看一出哑剧。一听段野龙哉这样说,脑子短路:

 

“唉?现在?!”

 

段野龙哉已经一脚踹上他屁股:

 

“现在!”

 

那智聪介如一颗流弹一样飞扑出去。他一路大叫着奔了五十米,在距离餐馆台阶两步之遥处猛然脚下一滑,“吧唧”躺倒在地。旁边男女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他就已经开始在地上翻覆地滚过来滚过去:

 

“啊……!痛痛痛!好!痛!”

 

段野龙哉在树背后大翻白眼。

 

先反应过来的是男警官。他急急蹲下身,手还未触到男孩子的身体就被激烈翻滚飞甩出去,只得急道:

 

“……怎么了?要不要送去医院?”

 

男孩子滚来滚去:

 

“痛……啊,不可以不可以,妈妈说不可以跟着怪叔叔走……”

 

年轻警官张了张嘴。没吐出一个字,脸色却一下子涨绯红。

 

这时候女刑警终于回过神来:

 

“没事,交给我就好。龙崎警官,你先回家吧。这孩子我会送到医院,再联系他父母————我们改日再约。”

 

“啊……谢谢姐姐!” 那智聪介还有力气道谢,他眼睁开一道缝,心想:这女警官蛮好看,妹妹长大后多半也这美貌值。

 

男青年点点头,呼出一口气:

 

“也好。那就明天见,日比野桑。”

 

 

段野龙哉在远处默默观察一切。那智聪介虽演技浮夸,但好在女人粗心大意,爆棚正义感在此时成了她软肋。他眼见着女人扶着那智上了车一路走远,整条街上只剩青年一人。段野龙哉摘掉脖颈上望远镜,从树丛后面掏出一束纯白无暇,开得正浓的马蹄莲。

 

他踏出一步。站在了街道中央。

 

年轻人转头向着他走过来了,那是他每日必经之路。段野龙哉曾上百次目送他在其上来来往往,却是头一回直白地跟他迎面相逢。

 

现在他走过来了,愈发近,脚步像踩着丝绸地毯。时过深秋,萧瑟的黄从街角花树一路席卷到天边薄云————他却像朵夏日的柠檬花,眼睛撷了湖底宝藏,双颊酒窝盛着太阳,深棕鬈发里藏着薄荷香。穿过他胸膛的秋风变得温暖嘹亮,他神采朗朗。

 

段野龙哉头一回这么清晰明朗地直面他,过于年少的脑海中美好的形容词消瘦伶仃,但他感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心擂如鼓,眼眶发烫。

 

段野龙哉想伸手摸摸他的颧骨。

 

阳光在那上面驻过。他想。

 

 

年轻的刑警抬起头,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眼如寒星的少年怀抱洁白花束,马蹄莲清雅又浓烈。他神色踌躇,脚步不前,像被生硬嵌进粗糙画框的美好图画。

 

他看了过来。然而目光只在他脸上顿了一刹,就倏然收转回去,陌生冷硬,戒备满满。

 

但青年的心脏砰砰乱跳起来。这种目光本不该出现在如此年少的脸庞,但这个少年大约有种魔力,戒备混着稚嫩在他身上完美调色,他已经不由自主地迈开腿向他走过去。

 

段野龙哉的心脏也砰砰直跳。但他神色如常————他低着脑袋,感受到渐渐趋近的脚步在身边停下,接着有人躬下腰,琳琅好听的嗓音响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段野龙哉紧了紧手臂里的花。心里数到三,抬起头来淡淡瞥了他一眼,接着将脑袋偏转开去。

 

年轻刑警吃了瘪。他挠挠头,想了会儿又道:

 

“你叫什么名字?”

 

这回少年把脸转回来了。他盯着面前的警官,语气不善:

 

“和你什么关系?”

 

青年愣了一愣。随即笑起来,他蹲下身来,仰看着段野龙哉,耐耐心心道:

 

“关系很大。我是警察,有义务送迷路小孩回家。”

 

 我当然知道你是警察。他心里默默。但表面上还是露出一副冷硬倔强的做派,一扭脖子:

 

“我凭什么信你?”

 

段野龙哉稳住大局,欲擒故纵。

 

青年果然上当,他叹口气,伸手去摸裤袋。段野龙哉顺着余光瞄他,见他悉悉索索掏出本证件,打开后递到他眼前晃晃:

 

“信了吗?”

 

他叫龙崎郁夫。段野龙哉怔怔看着证件上的相片,头回觉得有人拍证件照也好看,不像他,学生证上的照片被老师嫌弃“目露凶光,要去砍人”。

 

但这就足够了。段野龙哉目的达到,片刻后抬起头,眼中的警戒被亮晶晶的脆弱取代,鼻腔挤出低沉破碎的句子,还顺带夸张地抽噎两下: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年轻的警官瞬间沦陷。

 

他一面说着“你看,果然被我猜中了吧”,一面执起段野龙哉的手:

 

“不过没关系。有我在,我送你回家。”

 

段野龙哉被牵了手,觉得一阵电流蹿上脊背直通大脑中枢神经,激得他瞳孔一缩。

 

“地址?”龙崎警官侧头瞧他。

 

他定定神,胡乱报了个住址给他。

 

“啊,离这里好远。”龙崎郁夫听后道,“还很偏。”

 

当然又偏又远。段野龙哉心说。不然哪里走得到天黑。

 

“可是我妈妈在家等我。”段野龙哉垂着睫毛,细小的声音被微风刮散。他紧了紧胸前的花束,“今天是她生日。”

 

龙崎郁夫一下子心软得不得了:

 

“不要急,我一定把你送回家。”他道,“走吧,我对这片地区还熟悉。”

 

段野龙哉点点脑袋。表情乖乖,心中咧开大笑。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在路上,脚底踩着自己影子,秋阳悬在西天缓缓下沉。段野龙哉觉得龙崎郁夫手心暖烘烘,忍不住捏了捏他掌心。

 

龙崎郁夫垂下头,脸上带着问询。

 

“郁夫。”段野龙哉正儿八经叫他,声调沉缓,不像十一岁的小孩子。

 

龙崎郁夫吓一大跳。随即反应过来,皱起脸:

 

“喂喂……不要直呼其名啊!好歹叫龙崎警官吧?”

 

但对方丝毫不买账,依旧嘴犟道:

 

“郁夫。”两个字好像有魔力,一叫就上瘾。

 

龙崎郁夫头痛看着男孩子,他也拿一对晶亮的眸子回敬他。最终他无可奈何:

 

“怎么?”

 

“没怎么。”段野龙哉把头转回去,“就想叫你名字。”讲完自己嗤嗤开始发笑。

 

龙崎郁夫心中哀叹口气。觉得太高估了自己的慈悲心————这个孩子乖巧了不到两分钟就原形毕露,令人猝不及防。

 

“郁夫今年多大?”段野龙哉得寸进尺。

 

警官垂着眼睛想了会儿。好像在努力计算年龄:

 

“算起来有二十三。”

 

段野龙哉扬起眉毛:

“我还以为你只有十八。但想来警局也不会破格招用这么小的警员。”他点点头,若有所思。

 

龙崎郁夫被他这副老气横秋的模样逗笑:

 

“你还没告诉我你名字。”

 

段野龙哉叹一口气:

 

“我不能说。”

 

“为什么?”龙崎郁夫大为不解,“你都知道了我名字,还有年龄。这不公平。”

 

“就是要不公平,”段野龙哉斜眼看着他,“警官,世界公平还需要你做什么?”

 

龙崎郁夫张了张嘴。觉得无力反驳。

 

他觉得自己被一个小鬼套牢了。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穿过数个街区小巷。太阳被远远抛在脑后,最后一线光被山头吞没后,整个天空暗淡下来。

 

段野龙哉瞅了眼天边:

 

“天要黑了。”

 

一边的龙崎郁夫“咯噔”停下脚步:

 

“我们走到哪儿了?”

 

段野龙哉事不关己:

 

“不知道。”他抖了抖手中的马蹄莲,“不是一直跟着你走?”

 

龙崎郁夫张着嘴。一脸茫然。

 

 

龙崎郁夫走丢了。

 

 

天色沉沉地笼下来,深秋的凉风已经开始习习吹刮。目所及处都是陌生街道,横竖贯通像密密麻麻迷宫。

 

“天要黑了。”段野龙哉又闲闲提了句。不知有意无意,喉中长长叹气。他感觉到龙崎郁夫握着他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龙崎郁夫吞吞口水:

 

“天……要黑了,我们得走快些。”

 

段野龙哉打了个哈欠:

 

“往哪儿走?”

 

龙崎郁夫咬一咬牙:

 

“直走。”

 

 

然而天黑得很快。北半球的秋季傍晚一来,太阳就像是直至坠落下去一样,不到半刻天就黑了个透。龙崎郁夫拉着段野龙哉直走了几百米,终于在黑漆漆里停下了脚。

 

“不走了吗?”段野龙哉抬头看向头顶的人。

 

“我……有点黑。你,你等我认认路。”

 

段野龙哉心中嗤笑。

 

“郁夫,你是不是怕黑?”他问道,语调天真。

 

“谁说的?”龙崎郁夫跳脚否认,“我怎么可能怕黑?”

 

你当然怕黑。段野龙哉心说。你不仅怕黑,还怕鬼。

 

 

但段野龙哉不动声色,他一指前面:

 

“郁夫。我有点想起来了。前面不远有个公园,穿过去再走,就离我家不远。”

 

龙崎郁夫闻言如获大赦:

 

“你带路。”

 

段野龙哉没有说谎。前面是有公园————废弃的,杂草丛生,探头进去就是密密树丛,即使白天也难见天日。

 

龙崎郁夫一脚踏进公园就后了悔。

 

仿佛一个遮天蔽日的牢笼,四仰八叉的树枝编制了密密笼网。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最后的光亮都被吸走,脚下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枯木,有魔爪在心上抓挠。

 

黑暗里好像能随时浮出一只妖怪。龙崎郁夫的膝盖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段野龙哉把身边人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他一对眸子在黑漆里闪闪发亮:

 

“郁夫,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龙崎郁夫心想真好,还好有可爱天真的男孩子在身边作唯一慰藉,却全然忘记了自己跌落惨境都是因为他。

 

“你讲你讲。”他忙不迭点头,想能分散些注意力,快点走出公园。

 

段野龙哉点点头,声音清脆:

 

“那我讲了。前几天结子老师给我们讲了‘飞头蛮’的故事————”

 

一听这名字,龙崎郁夫腿一软。

 

“飞头蛮是种长颈妖怪。平时它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是一到了夜里,等到众人都睡着了,妖怪的脖子开始伸长,甚至比长颈鹿的脖子还要长,然后头部从脖子的地方彻底和身体分离溜烟从窗外飞走了……”

 

龙崎郁夫手心开始汗津津。

 

“直到鸡鸣时分才回到原来的身体,这时候头部和身体会重新结合在一起,醒来后就像正常人一样行动。本人往往不记得前一个晚上看到了什么,或做过了什么事……”

 

龙崎郁夫的脸色开始发白。

 

“长颈妖怪在化身成人形的时候,有些人并不知道自己就是长颈妖怪,所以,曾有人亲眼看见身体还盖着棉被,好端端地睡在床上的人,她的头却连着脖子,一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受到驱使,长颈妖怪在飞行的时候,会吃虫子,以耳朵代替翅膀……”

 

龙崎郁夫的步子越走越慢,他的肩膀抖得厉害,冷汗从脊梁骨一路滑下来。段野龙哉在黑暗中的脸色却越发明亮,他在心中默默倒计时,龙崎郁夫什么时候会倒下来,他已经算好了伸手接住他,脑中模拟了无数种姿势。

 

但龙崎郁夫十分坚挺。始终没有如段野龙哉构想的那样“突然倒地,最好还瑟瑟发抖”,而此时他就可以彰显爱意。他始终拖着段野龙哉朝前走,尽管双脚抖抖索索像踩了打团棉花。

 

段野龙哉不甘心。经过一片凝固幽暗的水池时候,他做最后挣扎:

 

“郁夫,你知道溺之女的故事吗?如果看见水池里泡溺之女着个美女,千万不要贸然靠近,也许她站起来,你就会发现她浸在水中的部分全是骸骨……”

 

然而他的故事还没完,龙崎郁夫突然大叫起来:

 

“快看————出口!”

 

段野龙哉抬头看去,果然见到前头十米处有隐隐光亮。他还没缓过气来,龙崎郁夫刚刚还绵软的双腿底下已经虎虎生风:

 

“快走快走!”

 

被拖着一路走出公园,段野龙哉心中郁愤难平。他的计划不是这样的,龙崎郁夫应该是个怕鬼怕得要死的家伙,天一黑就不想出门,听到鬼怪故事就哇哇大哭。可他在心中郁愤了不到两秒,即被一阵狗吠拉回现实————

 

段野龙哉愣了不到半秒,随即喜笑颜开:

 

他记起这片街区的大妈们酷爱遛狗,一到夜晚更是此起彼伏,热闹非常。

 

他还有最后机会。

 

然而算盘在心中拨了一半,段野龙哉耳边传来一阵大吼,紧接着他感到自己双脚腾空,被人一把抓到了肩上:

 

“有狗啊————快跑!!”

 

龙崎郁夫撒腿狂奔。

 

段野龙哉伏在他肩上。出生以来头一次感到想哭。

 

他的计划全败。

 

 

狂奔了十来分钟,挥霍完够了刑警引以为荣的体能后,龙崎郁夫总算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安全了————我怕狗怕得要死。”随即意识到还有段野龙哉在身边,急忙闪了闪眼睛,嘟囔着改口道:

 

“其实也没很怕,只是小时候怕的多。”

 

段野龙哉没听他说话。他从龙崎郁夫背上爬下来:

 

“我要回去了。”

 

“哎?”还沉浸在心脏狂跳余韵里的警官很茫然,“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回去了。”段野龙哉拉拉被揉皱的衣服,“我记起来回家的路了。”他看了眼愣在原地的龙崎郁夫,嗓子低下去:

“这次是真的。”

 

 

半小时后,段野龙哉顺利回了校。期间龙崎郁夫坚持一路陪着他,尽管段野龙哉再也不要他牵着他手,三番两次把对方伸过来的手臂打掉。他一路上垂着脑袋,闷声不吭,脸上全是愁云惨淡。

 

学校门口的灯光很亮。结子老师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一看到勾着脑袋的段野龙哉,身后跟着一个相貌正直的年轻人回来,立刻大松口气,绷紧的肩头懈下来。她几步迎上前去:

 

“龙哉————”

 

段野龙哉抬头望了她一眼,加快步伐小跑到她身边,一头扎进她怀里。

 

女教师摸摸他后脑勺,抬眼看向对面年轻人,还没开口询问对方就抢先开口道:

 

“啊,我在半路上遇见他,他说他迷了路,就送他回来,中间花了好久。让您担心不好意思,”他躬下腰,抬头时脸上多了丝无奈,“但他现在都不肯告诉我名字。”

 

直到回到学校,龙崎郁夫都没有察觉这就是他上班警署不远处。他兜兜转转好久不过是回到了原地。

 

真是蠢。这样的人讨来做老婆肯定也会后悔的。段野龙哉心中酸溜溜,拼劲安慰自己。

 

他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的计划没成。百战百胜就输这一场————段野龙哉想着想着,却还是止不住地难过起来。真没出息。

 

也许今后都不会再有这样得交集了。拉着他手穿过大街小巷,讲种种鬼故事吓唬他,被他抗在背上一路狂奔。

 

只能回到远远在顶楼瞭望他的时候————

 

他的脑袋被人盖住了。暖烘烘的手掌摩挲他头皮,段野龙哉一惊,不受控制地回过头去,眼中映出张近在咫尺的脸,额上绺绺垂下深棕发丝,高鼻梁,眼睛闪闪发亮。

 

龙崎郁夫半蹲着看他,眸中神色温柔,像倒进了整条银河。他怕黑,但怪得很,他整个人本身是束光。

 

段野龙哉看得呆住。

 

但更令他意想不的事情接踵而来,他睫毛一眨的瞬间,对面的人已经倾过身来,下一刻柔暖的唇瓣贴上他额前,停留一秒即离开。他视线里重新出现龙崎郁夫的脸,年轻警官脸色泛红,但望着他的眼睛专注真挚:

 

“你是个好孩子,”他说,“我从来怕黑怕鬼,还怕狗怕得要命。但奇怪的是,跟你在一起,这一切都变得能够克服。”他摸了摸左胸心脏处,“很神奇。大概是因为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他又笑起来,这次酒窝里盛了月光,盈盈满满,一笑要晃出来:

 

“吻是世上最美礼物。也是一切美的事物之合集。”

 

段野龙哉浑身一震。

 

然后他起身:

 

“我该回去了。谢谢你。”他朝结子老师和段野龙哉鞠了一躬,转身要走。

 

“等一等!”段野龙哉总算从那一瞬的电光火石里拔出神思,他挣开女人的怀抱,几步奔上前去。

 

“哎?”龙崎郁夫回过头,却见一束开得浓烈马蹄莲顶着鼻尖。

 

“给你。”少年注视着他。

 

“这不是给你……妈妈的?”龙崎郁夫犹犹豫豫。

 

“不。本来就是给你的。”段野龙哉绽开浅浅笑意。那是一个真正纯白的,无暇的,任何一个十一岁少年都有的笑颜,美如白月光。

 

龙崎郁夫伸手接过来。望了望开兴正浓的大束马蹄莲,再看看少年,心中淌过融融暖意。

 

段野龙哉在他对面,站得笔直。他一手背在身后:

 

“我叫段野龙哉。”他尚且稚嫩的嗓音有板有眼,坚挺庄重,“警官先生,你有男朋友吗?没有的话,我想预定十年后的位置。”

 

龙崎郁夫大笑起来。但怪异的是,他却丝毫不感荒谬,破天荒的,他勾了勾头。

 

段野龙哉也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偷偷低下头,下巴抵着胸口: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他心说。他本想给喜欢的人一个吻,但却收获了比这大十万倍的喜悦————

 

来自喜欢的人的一个吻。

 

而他如愿以偿。

 

 

FIN.

看到那智就想到小时候的尼古拉斯霍尔特【s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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