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Haddictor

*感觉又要超字数。真好心塞。

*依旧是冷飕飕的凉拌幽默。觉得适合一个人在肚子里暗搓搓地笑【躺

上

 

10.

龙崎郁夫觉得最近大事不好。他头顶上成日阴雨连绵，总觉得有人在他额上贴了字帖，上书“时运不济”四大字，前后脚跟都粘着走路打跌。他有时冲动起来，就想要拎台板凳坐在门口，以防突然出现穷途末路的劫匪，或者失恋发疯冲进店门抡酒瓶子的小年轻。

 

龙崎郁夫的担忧持续了一礼拜，并未得见凶恶劫匪或是上门寻短见的小情侣。连传销组织都懒于登门。

 

但龙崎郁夫心中愈加惴惴了。因为有人已经连续登门一礼拜，风吹雨淋日日不变，准时报到，只挑一个位置就坐，就坐后并不非要点餐，有时候可能要上一杯茶，从日照当空坐到日落西山，最后每每以一盘蛋包饭收尾。

 

他并不做事。也不说话，好像全世界唯一正事，对他言就是观察龙崎郁夫。

 

龙崎郁夫猜的。他从没真的见过男人盯着他不放，每次他看向他，他眼光都专心粘在墙上。但他一转身，就感到一束目光直直捅他的后腰，他后腰直痒痒。

 

他还记得那日情形险恶，一杯冰水泼在大哥腿上，待他一抬头，大哥已经深情款款看着他叫：

“郁夫。”

 

“诶？”龙崎郁夫吓得一嗝，“你认识我？”

 

对方脸上却露出困惑表情：“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龙崎郁夫望着他发愣。不知道怎么接话。

 

大哥已经低下头去，掏出手帕擦裤子：

 

“你听错了。”

 

等他擦完裤子抬起头，龙崎郁夫还一脸疑色立在原地。大哥拿手在他面前摆了摆：

 

“可否帮我重拿杯水？”

 

龙崎郁夫清醒过来，连连说着“抱歉”转身回去柜台后了。

 

这件事不了了之。但是从那一天始，龙崎郁夫发现，大哥开始日日出现在这家街边小店里。

 

稀里糊涂的正午，白昼里太阳的光圈熏得石子路发烫。龙崎郁夫一边在脑中浑浑噩噩梳理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男人，一面走到店门前去拉下挡光的帘子。透过袭目的白色日光，他禁不住眨了眨眼。

 

不远处，大哥正从机车上把他长长的腿挪下来。

 

 

 

11.

龙崎郁夫一见大哥就把帘子一放，两步并回柜台后，拿起笔佯装记账。他目光放空地盯了两秒发现拿倒了记账册，待到拿对了方向，又发现他看不太懂账本上的字起来。

 

他拿笔直戳自己鼻子。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已经有人撩开帘子进来了。

 

龙崎郁夫僵在那里。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绷紧神经，好像潜意识里突然就想拗出个造型迎接前来的客人。他虽不是粉墨登台的话剧演员，此刻却像是零零落落地套上一半的服装，打光刚在脸上立稳脚跟，他就已经被一把推出去面对着观众。

 

他已感到一簇目光落在了他裸露的脖颈上。

 

这时他听见老板的声音从里间穿透过来：

 

“郁夫！你去送下外卖呀！”

 

龙崎郁夫如获大赦，高声回答：

 

“好的老板。送去哪儿？”

 

“哎呀，我忘了街名。对方电话里也没有留下确切地址，但我以前送过一次。你按着我说路线去就好。”

 

“怎么走？”

 

“啊，很容易。出门左拐走一百步，看到街角路牌转一转，往右两百米。见到吉田太太晾在家门口的咸鱼以后面朝西南往前走，心里一秒一下数二百五十下。然后你会看见高桥太太的儿子在路边踢皮球。你问他‘你妈妈在哪里上班？’他会跟你讲‘往前两百步子，朝北边再走三百米。面向西走到公交站台，有个卖报老婆婆，她会说，高桥先生就在身后这幢大楼里办公，你坐电梯到七楼，找到703办公室，敲三下门，两长一短，高桥先生就会出来拿外卖’。”

 

龙崎郁夫认认真真听完。在心中说：你的鬼。我们对“容易”这个词怎么界定，看来意见很大很不同。

 

但他还是恭恭敬敬从老板手里接过餐盒：

 

“我立马就去。”

 

然后他转过身。但一转身他马上发现不对头：有人严严实实挡在他面前，嵌进一栋门里，严丝合缝。

 

他不得不抬头看。

 

大哥还是那一身打扮，裤腰别一把枪就能制霸银幕。此刻他借着高度差微微勾下头，背光阴影深深浅浅落进他五官凹处。他脸上的表情轻柔：

 

“你要去送外卖？”

 

龙崎郁夫点点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的眼珠子还粘在大哥鼻梁上，觉得不大合适，但看着别处又觉得欲盖弥彰。

 

真尴尬。

 

但下一秒他就没有了尴尬的机会，因为有人已经从他手里把餐盒抽走：

 

“我代你去。”

 

 

 

12．

龙崎郁夫回过神来追到门口时，大哥已经跨上了他那台价值不菲的黑机车。发动机发出呜噜呜噜的咆哮声，把龙崎郁夫的声音盖在底下：

 

“你知道路怎么走吗？”

 

“老板不是说了？”大哥的声音递过来，隐隐约约。

 

“你记得住？”

 

“智力正常的都记得住。”大哥戴上黑手套。皮的，太阳一照闪闪发光。“再见。”紧接着在发动机的呜咽声中绝尘而去。

 

龙崎郁夫在原地站了三秒，吸了一嘴很昂贵的灰。然后趿着鞋子转身吧嗒吧嗒往回走。

 

他觉得自己在刚刚的十秒钟里，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智障。

 

 

 

13．

龙崎郁夫一进门，老板刚好从里面走出来。见到他骇了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再看看他空空两手，“外卖呢？”

 

“有人去送了。”他还沉浸在被当做智障的余韵里，一手抓抓头发，在心里思量着“我是否智力正常”这个问题，“老板，记不住你刚才报的地址的人，算得上是智障吗？”

 

而老板根本不理会他的问题。他追问着：

 

“谁送的外卖？你晓得叫陌生人送外卖犯法伐？你晓得这么做要扣工钱伐？你晓得你这个月工钱已经扣了三分之一了伐？”

 

“大哥送的。”

 

“……谁？”

 

“就是刚才刚进门的那个客人……天天来的，一坐老半天，每回都点盘蛋包饭的那个客人。”

 

老板一口气噎在了嗓子里。

 

好半天他把嘴里的气咽下去，然后指指身边的凳子：

 

“你坐。”

 

 

 

14.

“郁夫，你有想过恋爱这个问题吗？”老板一脸严肃看着龙崎郁夫。

 

就这么一句。老板看到龙崎郁夫的脸迅速暗下去。

 

 

 

15.

龙崎郁夫感到老板这个问题很多余。他一个月接到的投诉多源于店里的年轻情侣，抱怨他们碗里的免费加餐，拳头和尖叫常常把周末的生意搅得一团糟。而始作俑者这时一定腰杆笔挺地坐在柜台后，脸上笑得开怀又迷人。

 

老板只能叹气，但鲜少鲜少责怪他。看着他的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龙崎郁夫是个十好青年，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一个天生的服务工作者。他有礼有节，兢兢业业，脸上抹了蜜糖和阳光，有女顾客称“看到郁夫酱的露齿笑我可以消耗平时三倍饭量”，诸如此类的夸赞被他视作荣幸，内心深深自豪。连男性顾客也少有对他脸露不耐。

 

但是这样温亲的青年人，一旦见到情侣顾客就头痛不已。手脚不听使唤，拼命给老板和客人找麻烦。

 

老板曾在一位男友砸裂了前台后，忍无可忍地叫来龙崎郁夫询问：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不待见他们？情侣也是我们顾客，你就不能像对待隔壁欧巴桑一样，笑容可掬，一视同仁？”

 

龙崎郁夫很委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只得脸带迷茫，嘴角一挂：

 

“我不知道。”

 

那个“不知道”沾上了浓稠的鼻颤音，尾音挂在嗓子眼晃晃荡荡，再合上水光泛滥的眼神光，老板三没数到即缴械投降。

 

“算了，你毒死人之前都算好。”

 

原则在这青年人面前土崩瓦解。

 

 

 

16．

 

但即使龙崎郁夫再不喜欢年轻情侣们，也难以阻止奇形怪状的人到柜台前搭讪。曾有少女们红着脸推搡着来到台前，面颊鲜艳，笑意拘涩，手指绞着刚过膝的裙摆褶边；身子胆大地前倾，目光却在青年脸上避重就轻：

 

“可以……留个电话吗？”

 

龙崎郁夫笑意温亲，语调和软，态度比少女们柔暖一百倍：

 

“外卖电话请看您左手边，墙上有写，随叫随到，不叫不到，叫了没到，退款包票。”

 

“不是那样的……”

 

“啊，其实除了外送服务，我们还有推出包月外送服务。预定即能减免一半价格，优惠不能再多……”

 

“其实我不是要……”

 

“套餐A不满意有套餐B，套餐B不满还有套餐C。套餐ABC不合意可随您混搭，总有一款适合您。”

 

“不是的！”抓烂了裙角的少女终于猛抬起头，发红眼眶直冲着龙崎郁夫，声音有两百分贝：

 

“我是想要龙崎先生的私人号码！这样我就可以跟您约会了！”

龙崎郁夫张张嘴，呆在原地。

 

对方的嘴却还在一张一合：

 

“虽然龙崎先生比女生还要漂亮……但是我坚信您是非常温柔的人。我已经在暗中想象过无数次了如果能够跟龙崎先生约会，一定会是最美妙……”

 

“出去。”

 

“诶？”少女抬起头，脸上还有未褪的红晕。

 

但看着她的龙崎郁夫平静若瘫，公式化笑意敛得无影无踪：

 

“怎么会有人喜欢谈恋爱这种无聊至极的事情？我不大想看到你。”他举起一手，曲起四指上下摆几摆，昂起两道眉，神情无辜又无情：

 

“再见。”

 

少女愣了一愣。下一刻脸颊涨得通红，她终于真真正正地大哭出来，放开被揉皱的裙摆捂住眼睛，飞奔了出去，皮鞋跟敲在板砖上嗒嗒嗒。

 

可真像心碎声。龙崎郁夫撇撇嘴角。

 

不过和他毫无关系。

 

 

 

17.

 

老板一进门就知道出了事。龙崎郁夫一脸无辜坐在凳子上，往往他犯错之后都是这脸表情，你不要想让他记起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好在老板早从其他员工那里打听了事情原委，觉得该有教育功课的还是不能够落下：

 

“你知道这么做是流失潜在顾客吗？再这么说，郁夫，人家年纪还小，你多少不能够伤害女孩子感情嘛。”

 

龙崎郁夫却没听进去多少。他在高转椅上扭了半圈，两腿晃晃，一脸困惑地抬脸看老板：

 

“你说被拿来跟女孩子比漂亮是不是很羞耻？”

 

老板瞪大眼睛看龙崎郁夫。不知道他究竟在他批评教育的时候胡想些什么。

 

“我也对自己没个准。长相很要紧吗？”龙崎郁夫摸摸脸蛋，满脸茫然。下一秒突然抓住老板手臂：

 

“你找个形容词形容我一下啦！被比作女孩子很糟糕啊！随便形容一下，一个字都好的。”

 

老板简直不知所措。他看着青年人活耀的脸庞，觉得他像风又像太阳，然而字眼却卡在他喉咙里，他吐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候，微风递过来一句话，低得像耳语：

 

“他是我见过最美塑像。风是他的头发，花瓣簇拥在他脸庞。牡蛎白的骨骼上有太阳流淌。”【1】

 

龙崎郁夫和老板同时回头看去。见到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背对他们坐在不远处位置上，指节裹着黑色手套。他捧着一本精装书，阳光打碎在他抵着书脊的指尖。

他感到有人注视，回过头来。举了举手上书籍:

“诗集段子。你们也感兴趣？”

TBC

【1】不是啥诗集段子orz。我胡编乱造的，当然也是段总为了zhaoxifu胡编乱造的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