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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我的归宿

【Superbat/超蝠】Lost In Metropolis/情定大都会(8)

(7)

【十四】

 

“Bruce,你是不是觉得害怕?如果你现在觉得害怕,我们还能停下来的。”蹲在地上的年轻人抬起湛蓝眸子,阳光熏烤下,Bruce觉得蓝色的海平面升温了,腾腾的水蒸气溢上来,他的视界也随之晕眩起来。

 

“我……”

 

“你在发抖。”Clark将手贴上他的大腿,这下Bruce抖得更厉害了。Clark帮助他束带的动作停下来,Bruce此时却发话了:

 

“我感觉很良好,”他努力克制着两排牙齿,使它们不至撞在一块发出咯咯响声。“是西海岸风太大了。吹得我站不牢。”

 

Clark发出爽朗的一阵笑。Bruce正要恼火地瞪过去,Clark手上动作一用劲儿,Bruce的大腿一紧,绑带死死陷进他的皮肤里,他一呲嘴:

 

“非要绑这么紧吗?”

 

Clark倒也不急着答他话,他从地上站起来,盯着Bruce看一会儿,直到对方的视线无以安放,Clark答话了:

 

“我担心你害怕,Bruce。”

 

“我为什么害怕?”Bruce冷哼一声,“我年年来西海岸度假,最大爱好就是高空运动。跳伞于我如家常便饭。”

 

Clark的神色变得忧心忡忡:

 

“Prince小姐告诉我,你已经三年无休了;上一回来西海岸度假,你没有去过任何高过海平面十米的地方。”

 

Bruce瞪了这个将所有诚实话都往外抛的年轻人三秒钟。他认命地垂下头去,装模作样将腿上的绑带扯得更紧——

 

二十小时前他被一张突如其来的机票送上去往加州的飞机,除却那箱精简行李,附带品还有Clark Kent。Diana拿着机票在他面前晃晃,全然不顾两人目瞪口呆,神情得意:

 

我是不是全世界最贴心的朋友,Bruce?为你在百忙之中排出假期。又转头对着Clark,我是不是全世界最贴心的雇主?你的全部工作就是带薪休假。

 

而后她贴近Bruce耳垂:

 

感谢我,Bruce,没有Alfred在旁,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接下来一礼拜你是全美国最自由的人。

 

Bruce没有辩驳理由。他的心却已经开始砰砰跳,高声说好。可此刻Alfred看过来了,他就非得装作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来:

 

“我觉得不大方便,Diana。我跟Kent先生不适合结伴出游。”

 

Clark一边的蓝眼睛黯了黯。

 

“哪里不方便?”Diana却故意说得很大声,“你在圣莫妮卡海滩不是有数处房产?在科罗纳多岛也是。你们可以白天在太平洋上跳伞,一览全城风景;晚上去沙滩漫步,最好再在私人住宅举办双人晚宴,”她露出幸福憧憬来,“想想就美得不得了,是不是?”

 

Clark的眼睛亮起来:

 

“你喜欢跳伞,Bruce?正巧我也是!”他原先脸上的郁郁一扫而光,“我有没有机会跟你一起去太平洋上空跳伞?”

 

Bruce被突来的问话砸中,Diana已抢先替他回答:

 

“有的,Clark。只要Wayne先生不害怕——”

 

“谁讲我会害怕?”Bruce像被戳了脊梁骨,“我当然乐意跳伞。”

 

Diana恍然大悟状地频频点头:

 

“哈。原来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你们去那儿后的第一项计划就是跳伞。我已经跟那儿的朋友联系,他在美墨边境有私人小型机场,表示随时欢迎你与Clark前去娱乐。”她笑得甜蜜又开怀,“我是不是无与伦比的贴心?”

 

“谢谢你……Diana。”好半会儿,Bruce才满面笑意,咬牙切齿挤出一句。

 

 

 

 

Bruce坐在舱内,内心愁苦。他不愿去看窗外风景,感受到气流在屁股下方颠簸,只觉心惊肉跳。他想伸手拉下机舱侧窗,但Clark就坐在他身旁:他睡着了,脑袋歪向一边,此刻正是临近傍晚时候,橘红的夕阳顺着平流缓缓流过来,灌进机舱,Clark刀凿斧刻的脸被涂了厚厚一层,阴影部分陷下去,令Bruce想到搁在高台上,存进艺术博物馆里的雕像。Bruce感到心跳渐渐缓和下来,他心中思索着他的食指够不够填满Clark鼻侧的那小块阴影,又觉察他的黑框眼镜还架在鼻梁上,于是十分自然地伸手,将沉睡中人脸上的镜框,取了下来。

 

这下他真的像座雕像了。Bruce心中忖。他的眼睑看上去完全透明了,Bruce能想象出来被薄薄皮肤包裹的蓝宝石一般的眼珠,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湿润与黑暗里沉眠,只等睁开那一瞬,见到的便是他自己。

 

Bruce的嘴角牵动了,他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温和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熟睡中的Clark看不到。

 

Bruce头一回觉得,三万英尺的高空飞行,不同往常坐如针毡,要被划进他“人生最恨十大事”清单。

 

 

可现在不是这么回事了,当站在寥无人迹的小型机场上时Bruce想,他感到浑身被绑带束缚起来,动弹不得,而他的心脏已经卡在喉咙口。他开始真心实意地恨起Diana来:世上没人比她更了解Bruce Wayne有多不愿意呆在超过海平面五十米以上的地方,而她却在他与Clark相处头一天就在计划栏里填上“跳伞”,且在他下飞机后发短信跟他说:

 

像不像是玩命的浪漫,Bruce?你会感谢我的,当Clark抱你在怀的那刻。

 

Bruce本还不明白“抱在怀”几字,直到他坐上飞机,戴着藏蓝墨镜的金髭飞行员扭头看他们俩:

 

“Kent先生,您是了不起的人,Diana小姐告诉我你本职工作是新闻记者,但没想到您还对高空运动这样在行。Wayne先生,我想您会有一次非常美妙难忘的跳伞经历。”

 

Bruce原还看着机舱下方愈来愈远的房子与公路,内心擂鼓,一听此话抬头:

 

“什么?”他不敢置信,“Clark是跳伞教练?”

 

“也不是,”Clark回话了,朝他腼腆地笑,他依旧带着黑框镜,但被一层透明的护目镜箍住了,眼睛跟加州澄澈明蓝的天穹相似,Bruce看到阳光在里边游泳。“我原先的梦想并不是做记者,而是当个飞行员。曾经通过各项考试,距离入校就差那么一步……”他缓了口气,接着道,“但之后爸爸在飓风里丧命了。妈妈不愿意我再从事高危工作,我便遂她意干了个‘不必离开海平面五十米的’工作。”

 

“战地记者也要出生入死,”Bruce看着底下愈发渺小的建筑物,他开始双腿麻痹,耳朵嗡嗡响,只有舌头还在与小记者交战,不肯输让半分,“你对职业规划不甚细心,Kent先生。”

 

“Bruce,你还好罢?如果你现在感到不适,我们仍可下去……”Clark却又将话转到原地。

 

这回Bruce想也没想,直接扭头吼道:

 

“我从未感觉这样好!”吼完立刻后悔。他越是不安便越是逞强,不服输的基因此时在他体内作祟,Bruce感到理智模糊。

 

见他这样笃定,Clark也不再多问,他一点头,道:

 

“好。那你挪过去一些,我好抱紧你。”

 

“什么?”Bruce被千米高空的大风迫得听力减半。

 

但Clark已用实际行动做出回答,他退到Bruce身后,将他整个儿揽进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腰。他的唇凑到Bruce耳边:

 

“我会抱紧你,在往下跳一刻。现在,抬头看看舱外,Bruce……看看太平洋上的太阳……”

 

Bruce抬起头来。他朝飞行员的方向朝前看去,看到直升机的螺旋桨将浮在海上的骄阳搅成碎片,在极快的桨叶转动下闪耀出热力逼人,灿灿夺目的光芒来;再壮胆向底下看一眼,上千英尺遥远的地方海陆一分为二,左侧是黄土沟壑,右边是剪裁的绿绸。他继而看远方汩汩涌动的太平洋面,那蔚蓝的,透明的,广阔无垠的海面——

 

Bruce回头,他的目光触见Clark的双眼。

 

太平洋在他眼睛里。他的心脏在他背上。如此之近,贴着他,一声声,节奏稳健,昭示着他健康状况良好。

 

“我们要跳了,Bruce,”Clark在他耳边轻声,如同絮语,即使风声呼呼也盖不住,“记得——我会抱紧你。”

 

“一…二…三…”

 

“跳!”

 

 

Bruce在那一刻被推出舱去。Clark的手还在他腰上,他未细细回味这温存的力道多一秒,就已经跟大气接壤,他的灵魂与躯体脱节,心脏尚留在三千米高空之上,肉体却开始不断翻滚跌落下去:

 

Clark,他想叫出来,但一开口风就呼呼涌进他口腔,直通直肠,一时间Bruce感到胃里也风声涌动。

 

Clark,Clark,他只得在心里大声嘶呼,Clark就在他身后,他抱着Bruce极速翻滚跌落下去,但依旧气息不乱道:

 

我在这儿,Bruce,就在你身后。

 

Bruce的灵魂重回躯壳,他睁眼,竟发现Clark举着一台DVD录像,不由气打一处来:

 

我们马上就要死了,你还摄像留念?他竟然突然能够开口说话了,他话音刚被狂风吹散,突觉身子一轻,有人向上提了他一把般,Bruce抬眼一望,头顶已撑开一把降落伞。

 

 

“我们当然不会死,Bruce,”Clark在他耳边笑得嗤嗤喘气,他的声音被割裂了,却一字不差全数跌进Bruce耳中,“你还在身边,我就得活得好好的。”

 

Bruce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羞愧了片刻,马上硬气起来:

 

“一个比喻句而已,你竟然揪住不放,Kent先生,你真够小气……”

 

他讥讽未完,突然身体失重,向后一仰,一声“该死”卡在喉头,Clark已带着他在高空翻转了三百六十度。

 

“附赠惊喜,Wayne先生,”Clark笑得快活极了,他如同在空中漫步般闲情雅致,将强作镇定的Bruce作为难得乐趣,对方情绪全被捏在他手中,Bruce却拿他无可能耐,“这是对勇者的嘉奖。”

 

他们在空中玩了无数花样,直到落地。Bruce屈起腿触到沙地,划出好长一段路程,及到停下,Clark仍旧将手揽在他腰上。他想回头,不料双膝一软,直跪下去,Clark眼疾手快一扯绳子,方向转变,Bruce只跌在了温暖年轻的血肉之躯上。

 

可谁也不愿起身。

 

 

“我承认,我现在像是劫后余生。”Bruce好久后,闷闷说出实话。

 

Clark笑起来。胸膛震荡,Bruce贴着他也感到胸口发麻。

 

“我知道,Diana同我说过。”

 

Bruce本该生气,可他此刻奇异地没有。只有平稳的情绪在胸中缓缓流动:

 

“Diana最爱惹我生气,你还做她同谋。Clark,这不公平。”

 

“我倒不觉得,”Clark抚上他后背,“她助你克服弱点,从此刀枪不入。人生从此有一回‘置死地而后生’的回忆,多么难得。”

 

“总之我没力气再体验一回了。”Bruce抗议。

 

“全听你的,”Clark道,“之后活动由你安排。”他直起身,Bruce亦从他身上撑起来,“那么,下午您想去哪儿,先生?”

 

“只想到处走走,”Bruce摇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还双腿发麻?拜你所赐,Kent先生,所以劳烦你对我负责。否则我只能一纸诉讼将你告上法庭,要求赔偿损失费。”

 

“哇哦,听起来真可怕。”Clark表情夸张,“那我们便开车兜风如何?请问您对这样的安排是否满意?”

 

Bruce思索一会儿,装作勉强答应:

 

“好罢。不过有个要求。”

 

“什么?”

 

“你开车。”他举双手,“我需平静半小时。”

 

Clark欣然允诺:

 

“乐意效劳。”

 

 

 

 

 

【十五】

 

Clark与Bruce走在午后加州的小路上,公交站牌从身边掠过去,Bruce觉得世界在倒退。哥谭上空久年不散的雾霾褪去了,他只消将手举至眼前,整片蓝天就落进掌心;若不慎戳一戳,那块碧蓝水晶仿佛就会稀里哗啦碎掉。时间的行走变缓了,“什么样的水土养什么样的人”,Bruce想,这话当被列为真理之一,这个城市呼吸节奏缓慢,人人生活富足,盈余大把时间乐于助人,即使是出租司机也有耐心花二十分钟等待英文奇差的乘客,笑盈盈从对方手中接过三大件笨重行李。在哥谭抑或大都会,“为陌生人抽出生命五分钟”都是不可想象的事。在这儿,也唯有青春美貌的少男少女最有资格着急:大把光阴握手里也仍觉时间稀缺,衣装光鲜去赴夜晚派对,或是黄昏才从昨夜派对归来。有行色匆匆的姑娘顶着未抹净的烟熏妆赶课堂,腋下夹课本,换上的平底鞋搭扣还未扣牢,擦着Bruce与Clark疾走过去,五秒后突又回头瞧他们,一双瞪大的眼里附上精彩又赞赏的笑意:

 

即使是在这儿,他们依旧是路人眼中堪称漂亮的一对,东部大都市的生活已将他们琢磨得精致又细腻。

 

耳边传来阵阵嬉笑欢呼声,Bruce朝前看去,发现不远处有成堆人群,闹哄哄挤在一处。他刚要开口问Clark是否绕开,Clark已经迈开步子向前走了:

 

“哈,是什么热闹事?”他脸上兴趣勃勃,毫不掩饰眼里亮晶晶的好奇心,“Bruce,我们去看看如何?”

 

Bruce本想说不,但突然看到来时路边上竖起的巨大花岗石,明白过来,拖住Clark:

 

“我知道了,这儿是个大学,”他伸手指给Clark瞧,“看到没?‘Medicine School’,多半是哪所学校的医学院建在这里。”

 

“我也发现了,”Clark道,“你看那儿,Bruce——”

 

Bruce抬头看去,竟发觉与Clark已走至这所学校内部,在通往校车公交站的长路两边已站满了人,有赤膊的男孩子只穿一条泳裤奔过去,有一些立在水池喷泉边,女孩子们挤上去跟他们合影;另一些则干脆将身边同样赤裸的男生推进水池……阳光炽热,他们身材健美,闪闪发亮。另有手捧美食的学生立在路中央,身边还有架子鼓敲出震耳声响;再向远处看,彩虹旗在风中高高飘扬。

 

“这是……”Bruce蹙眉想了许久,不确定地挤出一个词,“毕业派对?”

 

Clark笑得浑身耸动:

 

“Bruce,你从上世纪来吗?还是毕业太久,已想不起来大学生活?这是大学社团招新,算时间现在又正好到每年这时候。”

 

Bruce恍悟。但他还未来得及在回忆里追溯大学时光,思绪就已被清脆的声音切断:

 

“嘿,加入芭蕾舞社吗?”

 

Bruce与Clark皆应声回头。一个身材颀长的姑娘立在他们身后,个儿高挑,一双腿尤为修长。她穿了一身芭蕾裙装,头发被细心地扎成发髻,在头顶鼓起小包。Bruce正跟Clark一道打量着她时,对方那双细细长眉下的绿眼睛也闪出惊奇光芒来:

 

“啊,抱歉,我是不是问错人?”她道,但又立刻换上另一种好比侦探的神情,“等等,你好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这话是对着Bruce说的。

 

“你记错了,”Bruce道,“常有人将我认成Ben Affleck,但我至今也没能在好莱坞打下一片天。”

 

Clark在旁嗤地笑出来。思维敏捷此种天分和反射弧相连接,即使不在面对镁光灯的场合,Bruce仍旧反应活络,口吐妙语。

 

“不,我一定见过你,”那姑娘倒也不挂念招新的事了,一心一意看着Bruce,又想了片刻。然后她笑起来,手指上右脸,点了点脸颊中央,“你是BruceWayne。我认得你,跟你脸上那颗小痣。我妈妈酷爱看经济频道,我见过你数次。”

 

Clark本以为Bruce会继续狡辩,不料他只是举手做个投降姿势:

 

“好罢——但当做Bruce Wayne还在哥谭八十层办公楼里工作,西装领带,裹围巾手套,而不是这幅邋遢模样,好不好?我怕我形象扫地。”他言语幽默。

 

姑娘笑得眉目弯弯:

 

“好,Wayne先生。但作为交换,您得帮我一个忙。”她又偏过头去,盯着身旁的Clark,“连同这位先生一道。”

 

“我?”Clark指自己鼻尖。

 

“对,就是您。”对方笃定一点头。“另外,请烦劳摘下眼镜,好吗?”

 

Clark照做。他低头揉了揉眼睛又抬头:

 

“可以吗?”

 

姑娘的目光亮如星辰:

 

“好极了!”

 

 

几分钟后,Bruce与Clark并肩站在林荫道边,身后是巨大招新标志,而那位领头的绿眼睛姑娘跟她的同伴已经换了台词:

 

“嘿,来芭蕾舞社吗姑娘们?这是本学期两位新老师!”

 

这么一嗓子过后,对面水池边上的女孩子们都纷纷扭过头来。Clark有些不自在,他抬手抓了抓脸,但这种尴尬立刻被打破了:

 

“你们这学期的新老师是Bruce Wayne?他不炒股票改教芭蕾课啦?”

 

好尖的眼睛,Clark心惊,但姑娘们已经倒戈般涌向这边来了。有人挤在他身边打量这位只出现在电视网络上的总裁先生,发出阵阵惊呼:

 

哗,真有如此相似的人?

 

但没人真的愿相信Bruce Wayne改行给大学生上芭蕾课。

 

你叫什么,老师?红头发的女孩子一面掏出手机兴奋地跟Bruce合影一面问。

 

BenAffleck。Bruce从容答。

 

Clark站在一边傻呵呵看Bruce接招,现在的Bruce可爱极了。他在心中真诚地向Diana道谢,直到穿着露脐装的铂金色头发姑娘挽住他手臂:

 

“你好像Henry Cavill!”她嚼着口香糖,一脸兴奋,趁Clark露出腼腆微笑回问“是吗”的时候“咔擦”留下贴面自拍:

 

“笑起来更是一模一样!”她惊呼,脸上简直要露出爱慕之色来,“你没主意我有多迷Henry Cavill。”她一面飞快移动手指,“我要发推,说我今日与全英国最性感的男人偶遇。多谢,我去填表啦。”她眨眨眼转身走了。

 

留下Clark在原地哭笑不得。但他没闲太久,又有新的姑娘扑上来拉他合照。他穿紧身T恤,胸肌毕现,肱二头肌线条起伏,比对面水池边大露人鱼线的大学男生更惑人。

 

 

及到收摊时,一边的表格已全部填罄。绿眸姑娘边收拾摊子边向Clark与Bruce道谢:

 

“真不可思议!我从没想过芭蕾舞社有朝一日能压下游泳队一头。”她笑容灿烂,“为表感谢,今夜请你们喝酒。海滩边上有家‘棕榈酒吧’,走十五分钟便是,边上大学生都爱去那儿开派对。不知两位是不是肯赏脸?”

 

 

十分钟后,当Clark走在去往酒吧上时,总算明白过来这家酒吧因何得名。那条通往海滩的石子小路边上全是种植栽规律的棕榈巨树,如同列队标兵迎客,约莫有十几米或更高,顺着向上爬就像是能通往天顶。他也不知道加州的日落是否尤为不同些,与东海岸呛人,昏黄,尘土弥漫的日落相较,这儿的海边日落显得尤澄明,清爽,天空由着翡绿延展到远方尽头转为酡红,绞成渐变的一片,Clark觉得自己的虹膜被覆上了奇异滤镜。

 

他悄悄转头看了看身旁的Bruce。哪知他也恰巧盯着他,也可能在一分钟前就这么看他了,见Clark转过头来他又立刻偏回头去,装作一直心无旁骛。

 

Clark忍不住埋头笑一下:这样的Bruce确实幼稚极了。

 

有腥咸味的海风被捎过来。

 

 

大学生活有一样最好:想开派对就没有时间限制。白日将尽未尽,酒吧里已熙熙攘攘赌满了人,招待拖着盘子穿梭来去,着网眼迷你裙的娇小姑娘从空杯间起身,预备再来一轮。那名叫Natalie的绿眼睛姑娘已经换下她的芭蕾裙装,绑成发髻的头发放下梳成顺滑马尾。她带两位男士入场,扬了扬手,已有一圈围在角落里的姑娘们兴奋招手回应她。

 

Clark和Bruce是仅有的雄性荷尔蒙载体,也是全场焦点。

 

他们喝酒,做游戏,说叫人辨不清真假的真话谎话,一杯酒下肚便将桌子拍得砰砰响。Clark运道好极,总能逃脱一劫,但Bruce就不那么好运气了:他多是将好运都花在了研究投胎上,以至在这类无关痛痒的小游戏中屡战屡败。

 

“输了输了,”一圈女孩子有节奏地敲桌子,“喝酒喝酒!”

 

Bruce无奈举杯,Clark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去截,口气恳求,“他输了一整晚,要不要我代他喝?可以吗?”

 

人群中发出不明所以的起哄声来,Clark再不敏锐也红了脸。Bruce却并不领情,挡掉Clark手,附赠斜眼:

 

“我又没问题!管好你自己。”

 

Clark无奈地垂下手去。

 

好在Bruce酒量颇好,十数杯灌下也不改面色,有满脸求知的姑娘八卦询问:

 

“你们俩是不是关系不寻常?”想借机套话。

 

Bruce瞧边上人一眼,又转头看发问那姑娘。他挑起一侧眉毛:

 

“何以见得?”

 

他派模样就真像极了名利场上人见人爱的花花公子Bruce Wayne。那泼辣姑娘竟微微红了下面孔,嘴上却不改凌厉:

 

“一个男人替另一个男人挡酒,你说是不是怪事?”

 

“这有什么好奇怪。”Bruce咧下嘴,“十年前就有人替我这样干。”

 

“哈,是不是你曾经男友?”穷追不舍。

 

Clark的心像水上浮标,此刻有一尾鱼在底下猛扯他一下,令他的心脏下沉一秒。

 

Bruce却摇头:

 

“不。是朋友。”过会儿又笑笑,“一个非常聪明的男人,我上学时最好的朋友。”

 

Clark的心落回平地。

 

“替你挡酒就是聪明?还是他尤其会讨好人?”女孩子的八卦心一经点燃就不熄。

 

“当然不是。‘聪明’就是普遍意义上的‘聪明’,因他在大学花一年修完四年功课,期间拿数门奖项,全校顶难搞的教授也要求着收他做关门弟子。陪我出生入死,每回派对都替我挡数杯马提尼。”Bruce接着道,“也同时泡走本属于我的各国姑娘。”

 

Clark在一旁看他,神色温柔。他从没想过有机会见到这样的Bruce,由他自己亲述历史过往,而他有幸瞥到其中一角。

 

笑够了,众人停下,有人发继续问:

 

“那他现在在哪儿?”同时意有所指向一边Clark抛个媚眼,“为什么你身边又另有其人啦?你果然跟那位哥谭公子一样,将阅人无数作为值得炫耀的人生履历,对不对?”

 

“不。只是因为他死了。”Bruce答。

 

火热的氛围瞬间沉寂下来。

 

Clark也将下颔从手掌中抬起来,望着Bruce——

 

他脸上全无蛛丝马迹。即使提起这样的事时,Clark也并不能从他神情参透他心中半分所思。

 

 

直到Bruce敲敲桌子:

 

“回神,”他道,“奇怪,现在都时兴为别人的不幸过往黯然伤神啦?意外只是人生插曲,及时享乐才是主旋律,是不是?”说着他举杯,“我虽不是哥谭宝贝Bruce Wayne,倒也乐意为女士们埋单——举起你们的杯子,如何?”

 

 

直至深夜,Clark才与Bruce走出酒吧。起身时Bruce绊了下脚,Clark忙去扶他,但他只摆摆手:

 

“我好得很,只是腿麻。”

 

Clark见他双目明亮,放心下来。

 

“真抱歉我没法送你们回去,”站在夜风里,Natalie的双眸亮晶晶,脸上有愧意,她的马尾辫被吹得一摇一晃,“我喝了酒。但公交车站就在边上,去到各个地方都很方便。你们在这儿歇脚,是不是?”她笑起来,“在这儿买下房子对于Wayne先生来说绝非难事。”

 

接着她上前,张开双臂抱了抱Bruce:

 

“谢谢您,Wayne先生,您与我想的很不同。我一定回家后告诉母亲,您值得她爱。”她松开Bruce,跨到一边搂住Clark肩头,在拥抱结束后靠他耳边轻声道:

 

“Bruce Wayne是难得的好男人,”她的气息吹得Clark耳朵发痒,但下一句话马上令他的耳垂发起烫来:

 

“追到他,你有能力让他快乐。你见他偶然暗暗瞄你的眼神了吗?装作不经意又饱含爱意。他爱你,而你也爱他,我说的对是不对?”

 

 

坐公车,挤地铁对于Clark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但对于Bruce可谓是少有的新鲜事。Clark忧心Bruce不甚习惯,可哪知一落座,屁股还未坐牢椅子,Bruce已从身后变戏法般掏出一样东西俩,Clark定睛一看,是一瓶子酒,大约是Bruce在付账后趁人不注意顺手牵出来的。Clark的眼睛一睁大,Bruce就先知般将食指靠上唇边:

 

“嘘。别打扰我喝酒。”

 

他的整个模样,语调都怪里怪气,但Clark又讲不出哪里奇怪,只得闭嘴。Bruce当他面撬掉瓶盖,直接送下一大口,然后自顾自笑起来;再喝一口,他将脑袋枕上了Clark肩头。

 

Clark直到下车,僵了一整路。他不敢动弹,任由肩臂发酸发麻。

 

待到站点,他们跨下车门,Clark环顾四周,觉察此处是建成不久的新居民区,距离Bruce的住所相隔两个街区。已没有换班的公车,街上静悄悄,看不到往来的出租车辆,唯一的途径只有徒步归家。

 

Clark一点不难受,相反,他对这段与Bruce独处的时间视若珍宝。

 

 

Clark朝前走。Bruce也向前走,他拖住Clark。这是深夜,白日在西海岸驻脚的热浪散去了,天光将肩膀缩进海那边,黑夜在宇宙间平展身躯。Bruce的肩膀不时撞向Clark,又转而分开;过会儿又撞上他,时不时肩头跟肩头磨蹭几下。Clark觉得被磨蹭的肩头开始蹿起火苗,他大约是被酒精的热气蒸了脑,可神智又偏偏明亮得很,他感到对Bruce的爱意盛在胸口,低头就昭然可见。他扭头想看看身边人,但酒瓶子却忽而被递到他唇边:

 

Bruce望着他,眼里竟有期待。他举着那酒瓶子,就靠在Clark唇边,Clark怔一下,Bruce就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色——

 

他的眉毛一动,大约是天边的哪颗星星恰恰栽进去,Clark突觉他在那对灰蓝眼眸中得见一个银河。他的灵魂震动起来,呼吸加重,心脏勃勃跃动的声音捶打他耳鼓膜。埋在喉下多日的话语就要冲破唇边:

 

“Bru……”

 

但Bruce却突然移开视线,他朝天上望去,撑出手去掌心向上,再低头看Clark时,居然灿烂一笑:

 

“下雪了,Clark。”

 

Clark被那无比自在,毫无负担的一笑攫住了。但随即他被另一个事实说服,胸中哭笑不得:这位理应在酒会上如鱼得水,千杯不醉的Wayne总裁此刻竟然醉酒了。

 

这是意外之获,Clark始料未及。

 

“Bruce……西海岸没有雪。这儿是加州,阳光充沛……”他好言相劝,试图将他拉近些,免得他东倒西歪。

 

但Bruce猛定住了。他开口道:

 

“离我远些。”

 

“什么?”Clark愣一下。

 

“退后三步,离我远些,”Bruce突然不耐烦起来,跟每个喝醉的人似的,他开始耍起怪脾气来,全天下都得礼让他,及到明日一问,又必定印象全无。Clark赶忙说好,但Bruce却已等不及他,赌气一般自己登登登倒退三步,立定。

 

他就站在那儿。Clark离他尚有距离,此刻路边有昏胧灯光斜斜抛掷过来,将他与Bruce裹在一个拱起密闭的空间里。周围时间都仿佛停歇下来,分针挪动变缓慢,有隐秘的光线从两旁房子的窗后一现而过,午夜未眠的人在其后低低絮语。Clark觉得空间被抽空,隔离了,打碎成小块,只有包裹他与Bruce的那块得以完整。即使是时间也在此刻失语。

 

他看着Bruce。Bruce却闭着眼。Clark在心中数数,他数一,二,三,当他数到第二十二下,Clark听见Bruce出声:

 

你还在吗?他的眼依旧是紧闭着的。

 

Clark却不知为何出不了声。他被锢住了,觉得Bruce此时虽在他咫尺,却在他与他之间立起高墙,那栋墙由Bruce亲手所筑,Clark无法逾越亦无法言语。

 

大约是没有得到回应,Bruce又重复一遍:

 

Clark……你还在吗?!

 

这回Clark听出来了。Bruce的声音里充满了惊疑不定:他在恐惧,焦急,Clark甚至能见到他垂在两边的双手微微发抖,他嗅到他胸腔里有惊涛骇浪。

 

那道高墙出现了裂缝。就在Bruce再问一次前,Clark两步跨到他跟前,握住他双手:

 

是,我在,Bruce。我在。

 

语气坚定不移。

 

下一秒,Bruce睁开眼,Clark在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见到了脆弱的,一触即碎的水光;再一下秒,Clark发觉Bruce已在他怀里。

 

他不受控制,不加思考就纳Bruce入怀,只花零点一秒就找到这世上最好途径。此时他的双臂正箍住他温暖鲜活的躯体,而Bruce亦将手环他肩上。他们如同遗失多年的时间碎片,恰巧在此刻相遇,将身躯嵌入对方怀中,使历史长河的某一瞬间被拼凑完整。Bruce撇过脸来,脸庞蹭过Clark的皮肤,他灰蓝的眼睛一眨,Clark用余光瞥见了他沾着水光的睫毛。他的呼吸克制地,清晰地碰撞在Clark脸颊:

 

“谢谢你…在我睁眼后依旧在原地。”

 

“谢谢你。”

 

 

Clark却顿时了悟。他的瞳孔急剧收缩起来,眼前展开一副二十几年前古早画面:

 

也是这样的夜晚,但远寒冷得多,走出影院前母亲还蹲身为男孩子拢了拢衣领,将他稚嫩脸蛋揽在竖起的领口间。他的手被父母攥在掌心里,一左一右,影院外寒风呼啸,他内心却和暖如春。

 

这时距离他失去这两双手,从此孑然一身,还有不到三分钟。

 

而后时间沙漏被倒置,计时开始,他的生命已在萧索独活的命轨上一去不复——

 

枪响了。Bruce Wayne仍以为是梦境,直到他第三次闭上眼,数到二十二下。再睁开:

 

那两双攥着他的手没有出现。

 

那两双手确不在了。

 

眼泪顺着男孩子的脸庞流下来。

 

 

这本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当年被列上大幅头条;在媒体还未横行发达的岁月里成为最大新闻。那一年Clark尚未出生,也尚不知他此生命运会与Bruce Wayne交叉。可在寂静黑夜里,他却在几秒内走过Bruce人生中最为暗无天日的一段时光。

 

Bruce就在他怀里,真实的,有血肉的,仍在呼吸,靠在他坚实手臂里。他没有流泪,却打碎了Clark沉思:

 

“永远别在天亮前说‘我爱你’。”

 

Clark沉默。他不问“为什么”,他只待Bruce开口讲下去。

 

“我那时那样固执,每晚睡前,非得吻一下他们的额头,跟他们说‘我爱你’。天亮之后,他们再没出现过。”他的声音模糊。

 

“所有我说过‘我爱你’的人都没回来。”

 

“别在天亮前说‘我爱你’,Clark。”

 

 

 

Clark带着Bruce回到公寓时已很晚。他拧开床头最暗的灯,将Bruce安放床上,替他脱鞋,又将被子拉过来覆他身上。

 

Clark伏在床边静静看他。Bruce年轻时是漂亮的,时间回溯十数年,骄傲锋锐还镌他骨头上,又譬如眉心,再譬如唇角;他现在依旧英俊,睡中又变得宁静温和,柔暗光线擦过他颧骨,鼻尖,额角,最终兜住他下颔,在颈子下打出薄薄阴影。Clark未注意自己的眼神温柔如最安宁的蓝海。

 

他握住Bruce未被毯子包裹的一只手,手指扣进手指间。回头看了看窗外,蓝色星球的一半仍在沉睡,夜空被漆黑色浸泡。

 

距离太阳升起尚有一段时光。

 

“晚安,Bruce。”Clark顿了顿,独自笑了,又贴近他耳畔,生怕他听不到,又害怕他听得到:

 

“我爱你。”

 

他欠身,吻了他额头。

 

灯灭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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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rk与Bruce去往酒吧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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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ins, by willnichols(我好爱他拍的所有棕榈树,所有加州景

*跳伞完全代入个人经历了。。。写的时候不断回忆起跳伞时的种种心理&生理活动,心悸得不得了,老年人跟Bruce一道再去缓一缓。。。

当然此处恐高绝不是无能体现,为了浪漫剧情以及泼狗血,请多海涵此种私设。

*更了一万字,要升仙了(躺平。再有两章大概就完结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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